遣悲怀三首·其二
唐·元稹
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贫贱夫妻百事哀”日常使用率极高，出自中唐诗人元稹的《遣悲怀》，是元稹写给亡妻韦丛的。钱钟书在《围城》中说，中年男人最好的运气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一个原因是因为发妻人到中年，已经不中看，离弃的话，不但于名声有损，于钱财也无益。而妻子去世，非但可以不费一文、名正言顺地再找一个年轻漂亮的，还能以悼亡为名进行文学创作，在文学史上留下姓名。想得倒是美。但死了老婆娶新妇的男人千千万，悼亡诗在文学史上留名的怕是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元稹的《遣悲怀》三首，就是那一只手里面的。我们先看看这首之二。大意是：从前我们两个闲谈说到的那些身后事，如今一件件都到眼前来了。你留下的衣服我都差不多送人了，但是你用惯的针线盒我还是珍藏着不忍心打开。对于旧日的奴婢，总看在你的情面上善待几分，多少次梦到你，醒来所能做的不过是烧点纸钱给你。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人人都有体会，只不过我们这种同甘共苦过的夫妻，一旦分离，那种悲伤，就更深啊！这首诗流传最广的就是这句“贫贱夫妻百事哀”。现在人的用法和原诗已经有很大差别，如今多半是感叹生活的困苦，没钱的夫妻日子不好过。遣悲怀的其它两首，元稹也写了很多生活片段。“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富家小姐出身的妻子，嫁给了穷小子，为了维持基本的衣食住行付出了很多努力，不但典当自己的首饰，还要去挖野菜，扫树叶，生活确实不容易。好在虽然穷，起码还有一份温情在，虽然贫贱，没有丧失生活的信心。只可惜元稹后来做了大官，发了财，他这个太太没有享到什么福气。真正的可哀的贫贱夫妻百事哀是那种呢？看过《济公》的可能有印象，有一集是说一个酸秀才家里没钱，他妻子老去姐姐家借米，被一个富豪看上了，就想办法去破坏他们家夫妻关系，污蔑女方外面有人了，酸秀才差点上当。这个秀才就是个最糟糕，自己不事生产，只会在家摇头晃脑、酸文假醋，没米没柴了，孩子在饿肚子，也不妨碍他读书的心。妻子去借来，还要被他说没骨气。被人稍微挑拨一下，也不去查证，就摔杯子砸椅子，大吼大叫要休妻。很可惜，在《济公》里，这个酸秀才是被当成正面人物来塑造的。元稹因为情史丰富，常常被人骂做渣。其实人都是丰富的，有很多面，很难用一两个字来概括。他的《遣悲怀》三首都写得很动人。有人嘲笑说其中有一句“而今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太俗气，还炫富，我倒是觉得挺实在的。他这个诗是在和她老婆聊天，我们去看已经算偷窥了，你管他炫富不炫富？
文/曹曹、六神磊磊尾图/ 毕加索《咖啡馆里的贫贱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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