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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是来断案的 还是来听香艳故事的?

时间:2021-04-01 00:3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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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是来断案的 还是来听香艳故事的?

作者 | 赫连哀 画师 | 槿木

歌曲 | 晃儿;轻薄的假相

清冷深夜,天牢中。她侧身轻倚在墙头,青丝如瀑飘散至腰迹,缠绕着妖娆的躯体。肩头薄纱一角滑落,淡淡幽香飘来,销酥骨,不禁让人想入非非。狱卒隔着牢门只瞟了一眼,世间竟有如此冷艳美人,不禁啧啧感叹,镇南王的掌上明珠果真名不虚传。怪不得皇后会将这女人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只怕她出了牢门,便成了乱国祸水。关于这位菱翁主,流传着许多故事:建元元年,新帝无视皇后,大婚之夜私会菱翁主。建元三年,匈奴使者只因多看翁主一眼,被她剜去双目。建元四年,菱翁主生辰,皇帝亲临府上,使满池荷花傲雪绽放。翁主卫菱儿,做了皇帝十多年的情人,也是唯一的情人。想到这些,狱卒不禁暗暗咽了口唾沫。“小哥,你可是在瞧我?”幽幽一语,如冰凌般穿透,牢内的女子侧首而笑,百媚横生。“没……没有……”狱卒口齿不清,连忙尴尬回头,险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欲火。女子媚声一笑,莲藕般的玉臂伸出木栏,纤指回勾,喉咙是一声嘤咛,“小哥,凉夜寂寞,进来与我共度如何?”那狱卒想喝杯茶灭灭火,无奈手抖得厉害,茶水洒了一桌。“既然是她盛情相邀,你就该答应的。”声音附有磁性从天牢外传来,男子闲散步伐走下台阶,一袭玄墨暗纹祥云龙袍,正映他黝黯深邃的瞳眸。女子扯回肩头的薄纱,凝然一笑,他还是来了。“奴才叩见皇上!”狱卒眼色倒好。男子撩裙坐在椅子上,悠然把玩着玉墨扳指,示意旁人退下。他笑了笑,摄人心魄,“明知朕在天牢外,还故意勾引那狱卒,就不怕朕,杀了你?”“皇帝哥哥,你舍得我么?”女子眼波一瞥千娇百媚。偌大的天下,只有她一人敢直呼他姓名。也只有她,敢在他面前称一个“我”字。他剑眉微扬,言道:“当真是,舍不得。”嘴角一抹深笑,上前搂过她的袅楚细腰,甚是温柔。唇轻轻抵在女子耳旁,指尖挑开那腰际金丝束腰,将她缓缓压在身下。牢窗外是月色银光,缕缕洒下,空留一室旖旎嘤咛……

翌日,皇帝亲自去天牢接菱翁主的事儿就传遍了后宫,这无疑是给皇后一个响亮的耳光。宫内她争宠争不过萧贵妃,宫外更不是菱翁主的对手。当晚翁主卫菱儿被秘密接到骊山下的行宫,皇帝依旧独自坐在亭里等候,他默默地煮着酒,见佳人来到,也只是报之一笑。远望暮色水泽深处的男子,这是她爱的男人啊。他永远活得这么隆重而典雅,那样俊朗,那样不可一世,只可惜……她溺在皇帝怀里,眉眼生媚:“这回还得多谢萧贵妃。”。当年畏惧皇后,萧美人有孕时一直躲避在宫中,不曾看御医。正是卫菱儿的多次雪中送炭,才保她生下了孩子。如今萧美人已位居贵妃,地位稳固,对卫菱儿一直感恩在心,听闻她被皇后关入天牢后,便偷偷请皇帝前去解围。“在朕怀里,不许提起别的女人。”言罢便在她眉间落上一吻。“那陛下在皇后身边时,可曾想起菱儿?”她有些撒娇,虽说皇后不受宠,可因着她背后尚残余的势力,皇帝每几个月总会去看一次。皇帝眉心微蹙,“菱儿,为何总要与皇后作对?”现今他还不想与皇后撕破了脸。卫菱儿从衣襟中取出一枚核桃大的金雕小屋,透过月光烙在面颊上熠熠生光。倏尔她一弯梨涡笑得狠媚,“这可是她何音笛,欠我的。”玄墨金龙纹锦袍,他剑眉冷月,“是朕把你宠坏了。”她不以为意只是笑笑,继而溺在温柔怀抱中。一如那年在骊山,在汤泉宫,他们也是这么依偎着,看苍穹繁星璀璨。那时方才七岁,他就把一枚金雕小屋放在她手心,“菱儿,我会用这金屋做聘礼娶你过门,你可愿意?”她羞红了脸,又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愿意。可当他欢天喜地告诉母后时,母后却关严了门窗对他说:“臻儿你好糊涂,既然你想想坐稳太子之位,就得娶阿笛。你得拿这金屋对你父皇说,你喜欢的人是何音笛。”在她眼里,他终归是负了心,用这金屋迎娶了别的女人。他是那般多情,又这般无情。给她溺爱荣宠,却不给她任何名分,任何承诺;赠她雕金小屋,却始终没将她迎进门;护她一世长安,却再也不像儿时那样为了她,会去跟别人打架。清水河边,帮他擦着脸上的伤口,两人能相依相偎,乐呵呵地从日落聊到日出。那时的日子多美啊,放灯祈福,走马观花。可现今,她的父亲镇南王,雄踞南方手掌三十万大军,麾下门客上千。依皇帝的性格,怎会允许别人功高震主觊觎皇权,这兵权早晚是要收回来的。他宠她,是因着他的父王;从不肯给她位分,也是因着她的父王。这些,她从小就懂。她思索片刻问道:“皇帝哥哥,待你定了这天下,我来做你的皇后如何?”皇帝与镇南王,一山不容二虎,她这么说是将父亲的生死抛之不顾了。皇帝低眉品着酒:“如果你能得了这天下,朕也可以反过来做你的男人,如何?”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她还是太天真,竟以为这天下是唾手可得的。他不禁继续问道:“菱儿,除去皇后之位,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卫菱儿想想,在他手心写下十个字:一条命,一心人,一世长安。他微微点头握紧了她的手。卫菱儿见状只是笑言:“皇帝哥哥,你喜欢的究竟是菱儿,还是菱儿这副皮囊?”他浅浅一弯笑意,指尖划过她精致面颊:“这美丽容颜,朕若不爱,岂不辜负?”谁想卫菱儿倏地起身,拔腰间匕首,红纱袖撩过在脸上刮出一道血痕,顿时鲜血横流斑斑染红了裙裾。“你这是干什么!朕开玩笑的。”皇帝一把抢过匕首,扔出了三丈远。卫菱儿舌尖轻舔手背残留的血迹,语气却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哀伤。“卫臻,若你哪天真的不爱了,我这张脸也就该毁掉了……”一室静谧,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撩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生怕深夜凉风吹到她半丝凉意。

一月后,皇后罪状被一一列举,无嗣无出,滥用私刑,嫉妒成性。至此,皇后的地位与尊严毁于一旦。卫宫内檐牙高筑,更显凤栖宫的冷清寂寥,殿外许久没人打扫早已杂草丛生,殿内昏暗不堪,仿佛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想不到,没过几天皇后反而做了阶下囚,卫菱儿屏退宫人,独自推开了宫门。皇后见她,厌恶道:“你来做什么?”卫菱儿袖掩口鼻,淡淡一笑:“突然有些想皇后,就来看看了……”皇后不禁嗤之以鼻,“猫哭耗子!”卫菱儿并未生气,抚一抹红唇:“瞎猫再怎么不济,也比死耗子强,您说是也不是?”皇后凤眉微敛,“你想做皇后?”她笑得风轻云淡,“我想的。”皇后不屑一顾:“就凭你?”卫菱儿绾过发髻:“一人当然不行,但只要皇后娘娘肯借我样东西,我保证除掉萧贵妃和她的儿子。还让您在百年之后,能跟心爱的人合葬。”现在的情况,别说是跟皇帝合葬,就连这皇后之位也保不了多久,她何音笛会答应的。果然,皇后问道:“你要借什么?”卫菱儿端起盘中一碗发黑的酒,纤指撩起皇后发髻,在耳畔嘤咛一语:“我想要的,不过是皇后娘娘的一条命而已。”皇后顿时怒火中烧,扬起袍袖将毒酒掀翻在地:“卫菱儿,你敢要本宫的命!不怕陛下治你的罪吗!陛下与本宫青梅竹马,曾以金屋迎我进门,恩爱非常。纵然现在本宫落魄了,也不是你这贱人能比的!”“啪”的一声响亮刮辣,卫菱儿将手收回袖中,笑了笑:“皇后娘娘,这巴掌算是我还你的,这嘴巴你还是留着积点阴德罢。”何音笛是太后的亲侄女,儿时正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卫菱儿就被太后赏了十个耳光。一个王室翁主,大庭广众之下受掌掴,是何等大辱。当时若不是卫臻以死相逼,怕她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回府后父王劝她要忍一时之气,卫菱儿却用她从来不输给任何人的骄傲笑容,说道:“父王说得不错,只有权力才是王者之道。我卫菱儿对天发誓,今日之辱,必让他们千万倍奉还!”那时,她只有九岁。皇后已近乎发狂:“早知今日,本宫就该让姑母将你斩草除根!免得蛊惑陛下!”卫菱儿嘴角牵起一丝深意,拍拍身上的灰尘:“何皇后,你与其让陛下厌恶,倒不如死了干脆。告诉你,其实是陛下让我来的,你那引以为傲的金屋也是我的,你所拥有的一切本该都属于我。你这什么表情?不会真以为陛下要将你金屋藏娇罢。瞧你,到死了还要听我讲这些残酷的事实,真真是可怜。”皇后表情有些呆滞:“真的是他……”卫菱儿并未答话,而是吩咐宫人再给皇后上了杯酒。她十指秉起酒樽,“皇后若气不过尽管砸,菱儿今日将酒备得足足的。”皇后用她最后的骄傲挤出一句话:“答应本宫一件事,本宫就把命给你。”见卫菱儿点头,她继续道:“很简单,你卫菱儿不能做皇后,否则必受万箭穿心!”卫菱儿摇摇头:“嫁给皇帝哥哥,做他的皇后,可是菱儿一辈子的梦想。”皇后闻言伸手将酒樽推回。卫菱儿眉心一点娇媚,转而笑言:“好我答应你,无论怎样,不做皇后便是。”她挽袖将那杯毒酒端上,“姐姐,我若是你,这下也该瞑目了……”夜晚秋雨潇潇,一声凄厉划破长空,却瞬间被雾气湮没在汉宫之中。雨水沿着檐角滴下,打湿了她的裙角、发髻。这是她第一次亲自动手,亲眼看着敌人死去,那种温度在体内流逝的惬意。卫菱儿长舒一气,转身提裙莲步走出了寂静的凤栖宫……

一时间卫宫内谣言四起,传闻菱翁主将何皇后逼死,实际是想消除皇上的势力,为自己的父亲镇南王创造夺权的机会。窗轩前,她手托核桃大小的金雕小屋,瞧得仔细。整月,他没有来过一次。他是否听信了那些谣言,是否开始厌恶自己。她并不是有意骗着他杀死了皇后,她只是太在乎了,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跟他在一起的啊。她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语,也不管这卫国是谁的天下,她只想跟他白头偕老,一世长安。原以为除掉何皇后,他就会无所顾忌地娶她。可她这终究是妄想了,父亲的势力本就大,皇帝又怎能让镇南王府再出个皇后。数月的窗前孤灯,她等来的是册封新后的诏书,封的是曾经的萧贵妃。卫菱儿凄凄冷笑,将诏书随手丢进火盆,霎时焦味溢满屋内,火星随冷风噼啵声声。你从未见过这样一位翁主,能在封后大典上抢尽帝后风光。她身披殷红丝绸裙裾,臂间轻搭红锦缎,踏进偌大的安央宫。钟磬齐鸣,周围王公贵族皆是屏息凝视,她衣袂曳翻莲步芳芳,未曾迈错一步,像是要把所有人践踏在脚下。略微抬臂,便有随从献上珍珠珊瑚,玛瑙翡翠雕屏,件件都是稀世珍宝。屈膝一福,她声如铜铃:“臣女卫菱儿,恭祝帝后大喜。”九旒冕朝珠后,只能隐约看到他微启的嘴角:“菱翁主,平身。”夜宴上觥筹交错,不少王公贵族前来请酒,她一概不拒,穿梭于人群中百媚横生。她举杯对月,突然好想醉生梦死在这灯光琉璃中,不相见便可不思念。脚下这片白莲荷花池是他们初逢的地方,那时,她只说了一句喜欢,他便跳下池塘摘下一朵来。他说,菱儿皮肤白皙性子纯净,恰如这一池夏河莲莲。如若有一天,定让她踏着步步白莲走入他的宫闱暖帐。是从那次起罢,她让自己爱上了白莲,其实,她本更喜欢腊梅的。身后有脚步声,微微回头,是萧贵妃。不,现在应该是皇后娘娘了。她本出身贫寒,家中势力也不大,比起卫菱儿确实更适合做皇后,卫臻他永远都考虑得这么周到。萧皇后立在荷花池旁,“菱翁主,是我,对不住您了……”卫菱儿拂袖浅浅一笑:“陛下喜欢你,又不是你的错。可是皇后娘娘,您得把这位置坐牢了,千万别辜负了陛下的一番苦心。”萧皇后小心翼翼上前,道:“当初要不是翁主,我跟皇儿恐怕早已丧命,这皇后之位本该……”卫菱儿有些不耐烦:“皇后娘娘不必客气,也不用自责。人各有命,事到如今,我卫菱儿谁也不怨。”萧皇后还要说什么,却被卫菱儿一句“够了”吓得咽了回去,她瞧周围情形有些异常,表情甚是怪异。她也未曾久留,连忙匆匆地赶回筵席去了。萧皇后刚走,便有几个王族世子嬉皮笑脸的走了过来。“你们想干什么?”卫菱儿质问。“菱翁主,本王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为首的济南王醉醺醺地转身道:“哥儿几个,这可是咱们卫国第一美人,卫臻的心头肉啊,瞧这细皮嫩肉的。”卫菱儿连连后退,不禁被石头绊倒跌坐在地,她想反抗,却使不出半分力气。“翁主不必白费力气,这酒里早就下了好东西……”“菱翁主何必苦恋那皇帝,不如随我回封地做个王后,岂不逍遥快活……”“平日你老子可没少欺负我们,今儿也让他女儿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她只觉月光凄冷天地回转,耳畔充斥着锦帛撕裂,狂风翠竹的瑟瑟之声。远处羽林侍卫闻声而来,一阵手忙脚乱才赶走了那些闹事的世子。她衣衫不整,发钗歪斜散乱,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望着远远赶来的矫健身影,她本想投进那怀抱,一求温暖。却换来他一句,“成何体统!”她不可置信,怔怔指着:“陛下,是他们,是他们先无礼的,与我无干。”他拂袖:“荒唐!”她抓住他的锦袍:“你不信我?”“够了!”他扬袖将她掀翻在地,喝道:“朕已算仁慈,何皇后之死朕决定不追究。翁主就不必一而再地挑战朕的忍耐力。你看看自己,院墙竹林下衣不蔽体,什么样子!”怎么,现在嫌她脏了?从前各个诸侯来提亲,她不顾父王打骂,为他保着这清白之身。她自信这辈子只做他的女人,可是,为什么,他要这般践踏她仅存的尊严。好……好……凄月孤风萧索,她踉跄站起身,笑得鬼魅。指着藏在人群深处的那几个纨绔,“王爷们刚刚不是还想知道,本翁主内襟是什么颜色么?”她黛眉飞扬,无视皇帝的忿怒,一边说着一边挑开束紧腰带,撩人香气扑鼻袭来,乌发如瀑散落腰际,清风月下是如花美眷,艳惊群芳。他眉心紧蹙,拂袖而去:“真是恬不知耻!”她腰身笔挺,扬声叫住他远去的脚步,“卫臻,你说过的话,还作数么!”这是她仅剩的自尊,眼角是滴晶莹落泪:“我若得了这天下,你就做我的男人。”脚步骤停,只是片刻的怔神,他甚至没有回身,“从此我俩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深夜安央宫,烟熏缭绕的大殿静谧得如一潭死水。红纱床幔涟漪深处,默默坐着两个人,对刚刚发生的事都是心照不宣。萧皇后首先耐不住性子:“陛下,难道真要与菱翁主为敌,她背后可是镇南王。”皇帝回眸,“皇后似乎对卫菱儿的事很感兴趣。”萧皇后连忙颔首,“菱翁主曾对臣妾有恩,所以……”她想想继续解释:“其实翁主人很好的,陛下既然喜欢,为何不纳入后宫?”“你不必说了,朕自有道理,”皇帝轻拍皇后手背,叹道:“她若有你一般温柔懂事,朕也不会如此烦恼。”他可以给卫菱儿一切,但除却两件事,位分和孩子。这点是他跟她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定的约法三章。他想,自己从来都不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君王。皇后不禁羞得面颊潮红,轻倚在皇帝肩头,嘴角是甜美的笑容。一室静谧空空无语,良久,他才缓缓道,“皇后,你备些御药去趟翁主府,她身子弱,尤其是在阴雨天。你跟她说,只要她肯改,朕还是可以原谅她的。”他想自己是疯魔了,竟然能原谅了她的轻浮。萧皇后溺在玄龙纹锦袍中,静静地点了点头。

宣政殿,青玉案上摆着厚厚的密折,气氛异常压抑。三月初十,卫菱儿私会都太尉,一夜未回府。三月二十四,卫菱儿于官邸大摆夜宴,与贵族纨绔纸醉金迷。四月初七,卫菱儿结交豪强,在疆南招兵买马。他甩袍袖将文叠尽扫落在地,袖中拳头是死死紧握,她难道就是这么回答他的。借着钱财美貌,将士族官僚玩弄于鼓掌之间,将他的颜面踩碎在脚下。谋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何况镇南王功高震主也不是一两天了。群臣力荐从翁主卫菱儿下手,随后顺藤摸瓜,斩草除根。偌大的宣室殿袅袅熏烟,只见皇上剑眉微敛,良久,生生吐出一语:“不要动她……”天边一弯冷月下,是她精致面庞,正依偎在别人怀里。指尖缠绕着青丝,她想,此时在安央宫的他一定得到消息了罢。他会是怎样的表情,震惊,忿怒,痛苦,亦或是无动于衷。她太了解他了,像他那般骄傲的人,怎会允许生命里有任何污点?倒不如狠狠咬下一口,让他永远记得这伤疤,究竟有多痛。“皇上驾到——”府外内侍监的一声通传,将她身旁男人吓得翻滚下床,慌忙地捡着一地衣服。卫菱儿捋着青丝,轻蔑一笑,“都尉大人,你就是这么怜香惜玉的。”都尉连说话也打颤起来,“皇上来了,翁主还是快回罢。”在卫国谁人不知,菱翁主是皇帝心尖上的人。卫菱儿鄙夷看了他一眼,轻足点地出了房门,正迎上皇帝冷漠的眼神。她屈膝一福,“陛下长乐无极。”他本是来都尉府暗访国事,竟也能碰到她在这里寻欢。究竟,究竟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隔着万般梨花飘落灿烂,他问,“为什么?”她绾绾发髻,“原本以为,你只有死了要人殉葬时,才会想起我。”他拂袖而走,走得那么决绝。从前匈奴使者觐见,只因多看了她一眼就被皇帝剜去了双眼。铜镜里,仍是那张娇美容颜。她手中握起匕首,轻轻刮过面颊,一道血痕便扎眼血红。指尖触碰到一丝血腥,她笑得凄婉:“原来,真的会痛啊……”

战争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六月,皇帝下令削藩,剥夺镇南王封地。八月,大军会师疆南,搜出谋反器械、玉玺金印。九月,镇南王孤立无援,自知不敌,罪无可赦,服毒自尽。大军破城之日,细雨绵绵洒疆南,卫菱儿孤身一人立在高高的石阶上。廷尉按皇帝旨意,将卫菱儿收押天牢,其余的镇南王宗族皆腰斩于市,无一人幸免。她输了,输得体无完肤。昏暗无光的牢狱,她这是第二次进来,冰凉的铁链随着步伐叮叮咣咣,像丧钟一般捶打在心里。这次,再也不会有人来接她了。“菱翁主……”这声音是萧皇后,她提着裙裾碎步走下石阶,“翁主近日可好?”卫菱儿倚在墙上,苦笑:“难得皇后娘娘还记得我。”“若是在平日,我还能救翁主,可是……”她刻意顿了顿,继而唤作一副张扬媚笑,像是要划破凉夜凄厉,“可是卫菱儿,这次你死定了呢。你不会,还在妄想本宫会救你罢。”安插在宫中的细作千防万防,却从没将注意力放在这个与世无争的女子身上。殊不知,她不仅借卫菱儿之手除了何皇后,还散布镇南王欲谋反的谣言,使皇帝逐步疏远卫菱儿。后宫之中,从没有不变的情谊,只有不变的利益。萧皇后道出一切,本期待看对方恼羞成怒,却被卫菱儿淡然笑去,“皇后娘娘,您就这点本事吗?”萧皇后屏退旁人,道:“菱翁主,本宫不像你本事大,能把男人弄得鬼迷心窍。可如今该死的,不还是你吗?”卫菱儿绾绾长发,“就凭你,也想整我?”萧皇后几步上前,发髻间金钗步摇簌簌作响,“是啊,镇南王谋反这么大的案子,陛下都没有动你一根头发。卫菱儿,陛下从前宠你,不过是为了安抚你爹罢了,谁想你这么不知好歹。你知道吗,是谁亲眼看你逼死了何皇后,是谁命那些王爷欺负你,又是谁在本宫耳边说,你只是他一统天下的一颗棋子……”似乎感觉到不详的气息,她咬牙,“你胡说。”“陛下的脾性你知道,他曾经能逼疯自己的亲舅舅,能毒死兄弟,能看你杀了皇后,能斩杀两千镇南王宗族,本宫这是想让你死个明白。究竟有没有胡说你心里也最清楚。”是啊,他就是这么铁血无情的一个人。可为什么,他要把所有的无情都发泄在她身上?萧皇后拿出一张绢帛,上面写得是些绝情之词以及卫菱儿同其他王爷私通的证言,“本宫还真不知道你跟这么多王爷都有染,若是陛下看见了,你说会怎样?”卫菱儿瞥了一眼绢帛,笑言:“皇后娘娘,您是来断案的,还是来听香艳故事的?”萧皇后亦是报之一笑:“本宫相信陛下看到你菱翁主的遗言,会很开心的。”卫菱儿娥眉垂下:“换一样我有的罢。”遗言太不适合她了。萧皇后将绢帛交给廷尉,“听说你阴雨天就会发病,今儿的天,正和本宫之意呢。你不是喜欢脱吗,本宫今日就让你脱个够。”言罢,上前将卫菱儿衣衫拽下一缎。卫菱儿此时已被绑在架子上,动弹不得,她抬头怒视,“就算我做不了皇后,你也不得好死。”萧皇后以袖掩口鼻,“你活着或许我们还有一赌,可是你马上就要死了。待会儿这一十八种酷刑上了,本宫看你的嘴还硬不硬!”她语调轻扬,不禁仰天长笑,吩咐廷尉好生伺候卫菱儿。而后是狡黠一笑,端庄的步伐长袍曳地,步步走出了天牢。没人会知道,她根本没告诉卫菱儿,皇帝的那些话;没人会知道,荷花池旁的闹事者也是她叫来的。在她看来,今晚昏暗的星辰却显得格外耀眼夺目,恰如她的前程,一片锦绣无暇。

任何人落入廷尉手里,轻则受皮肉之苦,重则丢掉性命,更何况这是皇后亲自吩咐的。廷尉也不敢有半点马虎,刑具摆上,也不知那娇弱身子如何经受这酷刑,一刀刀,一鞭鞭,她硬是半声也没出。窗牢外是凄厉细雨,骨肉撕裂声充斥耳膜,血腥味丝丝入鼻息,呛出了她眼角一滴泪。“翁主,这里有瓶药,您还是自己了断罢,免得再受皮肉之苦。”卫菱儿微微睁开双眼,瞧出此人正是从前的那个狱卒,因平叛有功如今也升为廷尉了。她摇摇头口含鲜血,吐字并不清晰:“我要见陛下……见陛下……”“翁主还是别为难小的了,这里是死牢,陛下怎么会来?”“求你……带我见陛下……”她始终在重复着,她从不求人的。恍惚间,牢外有一玄墨迷离身影走来,恰如当年撷莲花从池中深处游出的俊朗少年。他静静走到她面前,撩起沾有一抹鲜血的青丝,瞳眸中是看不懂的深邃。倏地,他愤然拔剑将架上刑具尽扫在地,对行刑人爆喝:“都给朕滚!”她勉强牵起一弯浅笑,“你还是在乎我的……”他看她良久,才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跟别人不清不楚?为什么朕对你那么好你还要造反?为什么你总是跟朕作对!”这都是他逼得不是吗,他算计好一切,利用她一步步走向皇权顶峰。现在,怎么却来反问她了。“你说,会用金屋娶我进门……”“那只是儿戏。”“你说,会永远为我采撷白莲……”“可你喜欢腊梅。”“你说,只要我得了天下,你就会做我的男人……”“可是你输了。”她已是气若游丝,“卫臻,你可曾真心待过我?”只是瞬间的蓦然,他回道:“卫菱儿,我们之间,只是场笑话。”不禁跌坐在地,他灭了她的国,诛了她的父兄,杀尽了疆南将士。他在说什么,说这些都是笑话吗?哪怕他来是说句对不起安慰一下也好,为什么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还要说出这么狠心的话。他想要上前去扶,却被她奋力推开。她拿起散落在地的铁器,毫不犹豫的刮在脸上。那般精致可人的面容,顷刻间变得血肉模糊,一道道血痕如蜿蜒的蛊虫,寒风吹起她乌黑长发,像极了暗夜的鬼魅。“你疯了!”他疾步上前,搂住摇摇欲坠的她。“我说过,你要是不爱了,这张脸也就该毁掉了……”她的气息愈来愈弱,双手颤抖张开,手心是那枚核桃般的金雕小屋,能死在他怀里是她最后的愿望,“我一直把它戴在身上……如今,它也该随我去了……”他正欲阻止,却见她生生将小金屋吞了下去。“菱儿——”他双臂拥地很紧,却怎么也止不住她逝去的温度。他颤抖着附在她耳边低声呢喃,“菱儿,其实我……”话未开启,她的手轰然坠落在地,掀起了簇簇尘土。孤风凄月下,一双萧索身影重叠交错,和着远方传来的钟磬杳渺之声,落了他一生的眼泪。其实,我想让你隐姓埋名地离开。其实,我想让你忘了我。其实,我只是想让你,一世长安。

作者简介

赫连哀 期刊作者

微博:赫连哀

原文名:一世非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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