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仰望。仰望星空的民族和仰望皇宫的民族会有不同的作为，命运是不一样的。仰望星空的民族也会仰望皇宫，望到的不过是一座皇宫。仰望皇宫的民族也会仰望星空，望到的不过是迷乱的星空。二
“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
确实，在我的家乡陕西，仅唐代的十八个帝王陵墓——唐高宗、太宗、玄宗......一家子一大串，都是俯瞰天下，治国驭民的“天子”。西起乾县，东至蒲城，在几百里蜿蜒起伏的黄土塬上依次排列，堪称世界奇观，是陕西地方的荣耀，也是华夏民族的辉煌。至今，每每说起，还会让我们满脸放光。
另一个地方，也有一个堪称世界奇观的墓葬群——先贤祠，安葬着伏尔泰、卢梭、维克多·雨果、爱弥尔·左拉、马塞兰·贝托洛、让·饶勒斯、柏辽兹、安德烈·马尔罗、居里夫妇......他们都是仰望过星空，并仰望出宇宙与人类奥秘的人物，他们仰望的成果，至今滋养着整个人类的文明，助力着人类文明的进步。
三
几千年以前，同样都有被誉为“群星灿烂的时代”。
星群和星群是不一样的。
仰望星空的民族拥有的是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
仰望皇宫的民族拥有的是孔子、老子、鬼谷子......
同样都喜欢聊天、收徒、传道，所聊的天，所布的道是不一样的。
这一群聊的是人类通往真理的路径，比如这样的：
“智慧是唯一的美，无知是唯一的恶，其它东西都无关紧要。”
“我比别人多知道的那一点，就是我知道自己是无知的。”
——苏格拉底
“思想永远是宇宙的统治者。”
“一切背离的公正的知识都应叫作狡诈，而不应称为智慧。”
——柏拉图
“人生最终的价值在于觉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在于生存。”
“古往今来人们开始探索，都应起源于对自然万物的惊异。”
——亚里士多德
另一群聊的是成圣、为君、驭民的方术，比如这样的：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
——老子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孔子
“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
——鬼谷子
四
同样都有励志的故事，仰望星空的民族与仰望皇宫的民族所励的志是不一样的。
一方主励的是：“知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一方主励的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们典籍里著名的苏秦以雄辩著称，赴秦国游说以求取功名，“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羸縢履蹻，负书担橐，形容枯槁，面目犁黑，状有愧色。归至家，妻不下纴，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闭关几年，再次出山，说服六国合纵，功成名就，“父母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四拜自跪而谢。”
不仅我们的典籍，我们后来的史书里、小说里，甚至蒙学的课本里，写满了这样的故事。
浅薄的光荣与下贱的仰慕跃然纸上，熠熠闪光，至今亮度不减。
就因为对权力的崇拜与渴望。
五
几千年之后的现在，仰望星空的一族与仰望皇宫的一族都有各自的国家。
国家和国家是不同的。
在仰望星空的那一边，总统首相下台与平民无异。
在仰望皇宫的这一边，有一劳永逸的享受，有特供，且可庇荫于后代。
两边的人与民，都以各自所有的这一切为理所当然。
六
仰望星空，获得星空的奥秘之美，同时得生命之美。
仰望皇宫，所得的唯有卑贱，同时享受卑贱的生命。
同为仰望，星空不会因此而傲慢，权力则会因此而更为蛮横。
病毒何以肆虐，何以成为国难，以至于成为“战时”？除过我们已经知道的许多许多直接与眼下的原因之外，还有着更为深远、更为古老的原因。
是的，病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新病毒和老病毒的联手与合谋。
但，毕竟有了难忍的疼痛，毕竟有了冰冷的死亡。
也就对我们的悲剧有了深切的感受与体认。
如果就此我们会改过，把我们的目光从皇宫转向星空，敬畏星空，正视权力，以及重新认识我们与权力到底应该有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我们所有的牺牲，包括在这一次大难中不幸遇难的死难者，卑贱而又鲜活的生命，牺牲也就有了一点价值和重量。
就此改了吧，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