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七律118首读记之（115）
----李商隐七律《无题四首其一（来是空言）》读记
(小河西)
原文：
无题四首其一（来是空言）（2-3）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麝熏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笔记：
这是一首写男女离别后思念的七律。写作时间无法确定。
首联：“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绝踪：《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诗》（南北朝-谢灵运）：“石横水分流，林密蹊绝踪。”《送刘山人归洞庭》（唐-李频）：“君逐云山去，人间又绝踪。”
大意：（远别时）你说会回来相聚的，现在已成空话，你一去就杳无音信。（看窗外）楼阁上一轮朦胧斜月，（听远处）传来凄清的晓钟声。（上句似是自言自语或心中所思。说的是对方“来是空言”。下句是夜不能寐，辗转难眠，抬头是窗外斜月，侧耳已经五更了。）
颔联：“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墨未浓：古时写字需先研墨。因急于写信，墨未研浓。《观楚国寺璋上人写…》（唐-岑参）：“挥毫散林鹊，研墨警池鱼。”
大意：我梦中因与你远别悲啼不已。我梦醒后抑制不住思念之情给你写信，信成后才发现墨未磨浓。（上句写梦中的“远别”梦中的“啼哭”。下句写梦醒后的急写书信。“催”、“墨未浓”都是在说“急”。）
颈联：“蜡照半笼，麝熏微度绣芙蓉。”
照：日光。蜡照：蜡烛的光。《秋野》（唐-杜甫）：“远岸秋沙白，连山晚照红。”《溪上遇雨》（唐-崔道融）：“忽惊云雨在头上，却是山前晚照明。”《西楼》（唐-白居易）：“小郡大江边，危楼夕照前。”
笼：笼罩。《泊秦淮》（唐-杜牧）： “烟笼寒水月笼沙。”半笼：此处意烛光映半床被子。（另半床被遮挡。）
金翡翠：用金线绣成翡翠鸟图案的被子或帷帐等。《长恨歌》（唐-白居易）：“翡翠衾寒谁与共。”《菩萨蛮》（唐-温庭筠）：“画罗金翡翠，香烛销成泪。”《石榴树》（唐-白居易）：“伞盖低垂金翡翠，熏笼乱搭绣衣裳。”
麝：即香獐，其体内的分泌物可作香料。麝熏：麝香的气味。《木兰花》（宋-贺铸）：“风里麝熏知近远。”
微度：微微透过。《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宋-张元干）：“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采桑子》（唐-无名氏）：“烟笼淡月寒宵永，悄悄帘栊。微度香风。几点梅开小院中。”
绣芙蓉：指绣花的帐子或被子。《李监宅》（唐-杜甫）：“屏开金孔雀，褥隐绣芙蓉。”《卢姬篇》（唐-崔颢）：“魏王绮楼十二重，水精帘箔绣芙蓉。”
大意：蜡烛之光亮映照半床绣着金翡翠的被子。麝香的香气微微透过绣花的罗帐。（上句是以实境为梦境，下句是疑梦境为实境。“蜡照半笼”，另一半被子已空，难道是他刚刚离去？“麝熏微度”，体香还是麝香？莫非还有他的余香？刚刚消逝的梦境和眼前所见的室内景象在朦胧光影中浑为一体。）
尾联：“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刘郎：典“天台刘阮”《太平广记》：“刘晨、阮肇，入天台采药，…溪边有二女子，色甚美，见二人持杯，便笑曰：‘刘、阮二郎捉向杯来。’刘、阮惊。二女遂忻然如旧相识，曰：‘来何晚耶？’因邀还家。…至十日求还，苦留半年，气候草木，常是春时，百鸟啼鸣，更怀乡。归思甚苦。女遂相送，指示还路。乡邑零落，已十世矣。”后以此典喻“艳遇”。《醉送》（唐-李郢）：“无限柳条多少雪，一将春恨付刘郎。”《酬金部王郎中省中春日见寄》（唐-卢纶）：“更有阮郎迷路处，万株红树一溪深”。
蓬山：蓬莱山，指仙境。《无题》（唐-李商隐）：“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二月二日宴中贻同年封先辈渭》（唐-黄滔）：“桂苑五更听榜后，蓬山二月看花开。”
大意：当年的刘郎，已恨仙境遥远；你的去处，要比蓬山更隔千山万岭！（这个“远”也许不只是指空间的距离，或许还有别的障碍。比如，假如这段恋情发生在不该发生的人之间。）
此诗的前二联逻辑链条大概是：昔日远别（一方“来是空言”，杳无音信）----另一方月夜的思念（夜不能寐，望月怀远）----另一方积思成梦（“梦为远别”，梦中悲啼。）----另一方梦醒后写信（“书被催成”）。写的是一方的远去绝踪引起的另一方的思念。颈联写梦醒后的室内景象。写的亦真亦梦。好像是梦中对方刚刚来过。看看被褥“蜡照半笼”，闻闻体香“麝薰微度”。尾联感叹对方相隔太远似是难以相见。这种“远”显然不是仅指空间距离。这种“远”或是他们无法逾越的。这种“远”他必须接受但心有不甘！尾联用典“刘阮天台”，说的是仙境，仙境已经够远，这里比仙境要遥远很多。似乎是在暗示什么。例如，假定作者的恋爱对象是一位女冠，这就很难了。如果还是有特别身份的女冠，岂不是“更隔蓬山一万重”。
此诗没有分别的场景描写，没有双方的具体交代，甚至说不清楚是女在思念，还是男在思念（两种理解皆通。前三联似女在思念，尾联似男在思念。或作者有意为之。），只是朦朦胧胧的情绪，飘忽不定的意向，亦真亦梦的环境，却已完美传达了一个失恋的故事，并隐隐诉说了诗人无法言喻的苦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