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舰舰长肖德万
作为西沙海战的亲历者，40年来，我的记忆时常被拉回那段难忘的日子，这成为我一生中最值得追忆的一段时光。
当年，我们海军官兵都知道，南越军队一直侵占我国南沙、西沙群岛的多个岛礁，南越军舰在西沙海域横冲直攛，非法抓捕我渔民严刑拷打。作为一名军人，尤其是一名海军战士，听到这些消息，心中总是义愤填膺、怒火中烧。1974年1月，南越舰艇炮轰我甘泉岛，并派兵占领了金银岛、甘泉岛，可以说骑到了我们头上。当时，在战备教育时，舰上官兵都很激动，摩拳擦掌，纷纷请战舰队奉命开始组织舰艇到西沙巡逻护渔，可389舰一直在厂修，作为舰长的我和战士们都很着急，都想着有机会去执行任务。幸运的是，我舰刚刚厂修完毕，就接到上级命令，于1月16日开赴榆林装载补给物资，1月18日7时即启航直接驶往永乐群岛海域支援执行巡逻护渔任务的271编队。这时舰艇厂修完还未来得及调试，我就指挥舰艇边航行边调试，要求全舰官兵以临战姿态做好各项战斗准备。
1月18日20时，我们抵达指定海域与敌舰开始海上对峙。从当时情况看，敌我力量悬殊的确很大，在舰艇数量上虽是4比4，但南越海军在装备上占有明显优势。当时，大家都抱着一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作为祖国海疆守护者，要把胜利举过头顶，当面对强大敌人的时候，必须敢打敢拼，敢于亮剑，亮剑必取胜。正是有了这样的信念，全舰官兵斗志昂扬，都憋着一股子劲。
油画《西沙海战》
19日6时，我舰接到海指命令紧急起锚，拉响战斗警报，舰艇进人一级战备，枪炮上膛！，8时许，敌16号舰切入我航线与我舰发生碰撞，我舰左舷分罗经和部分舰桥被撞毁，我遵照命令保持克制，拉开距离，继续对峙。当时感觉真是剑拔弩张啊，战斗一触即发。10时20分，敌舰展开战斗队形并对我编队进行攻击。在海指的正确指挥下，我指挥全舰官兵发挥舰小机动性强、85炮战斗力强的特点，运用灵活机动的战术，快速短点射的打法，全速贴近敌舰射击死角一阵猛打，给敌舰以重创。比较解恨的是打穿了敌10号舰指挥室，毙敌舰长等多人但毕竟装备实力悬殊大，敌舰一炮抵我们几十炮，在重伤敌舰的同时，我舰也是遍体鳞伤，后甲板37炮炮位甲板被洞穿，指挥台也被敌炮火打坏，舰艇燃起大火，在此情况下，我就下令，全速前进，想将敌舰撞沉。两舰相撞后，由于距离近，我命令战士们，用准备给守岛军民运送的机枪、手榴弹打击敌人。这些陆战装备，此时在海上也发挥了大作用，一个个手榴弹扔向敌舰，直打得敌人抱头鼠窜。在甲板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敌舰官兵的狼狈样。从这点看，南越十兵可以说打起仗来贪生怕死，毫无战斗精神可言。反观我们的战士，越战越勇敢，硬是用劣势装备打趴了敌人，创造了“海上拼刺刀"特殊战法。11时50分，与敌舰碰撞后，我舰操纵失灵，加之舰体受损较大，经请示海指，我指挥我舰抢滩搁浅。
损毁严重、被迫抢滩的389舰
作为战士，要把生死置之度外，当面对死亡考验的时候，应当不怕牺牲、勇敢无畏，用生命保卫祖国。在与敌舰殊死搏斗中，我舰人员伤亡很大，加上当时海上炮声隆隆，很多战士耳朵都震聋了，命令很难传达下去，但全舰官兵同仇敌忾，视死如归，无需命令，坚守战位，英勇作战。甲板上2名战士被敌炮弹击中牺牲：副机舱内的5名战士，为抢修被炸坏的发电机，在硝烟弥漫、严重缺氧的情况下坚持战斗，最后全部英勇牺牲。还有郭玉东烈士，就是用身体给战舰堵漏的那位“海上黄继光"，一名山东小伙子，牺牲时年仅21岁。当时，当他用身体堵住漏洞时，机舱内又燃起熊熊大火，他要忍受烈火的灼烧，在这些常人无法忍受的巨大痛苦面前，他选择坚守，而不是退缩。这就是我们可爱的战十，我以有这样的战友而感到骄傲，以与他们曾经并肩战斗过而感到自豪。记得当时我下到机舱，看到郭玉东已被熊熊大火烧得只剩在钢板上的一个人影时，痛苦不已，那副惨烈的画面一直印刻在我的脑海。郭玉东不愧是“海上黄继光”、“海上邱少云”。这些为战斗胜利献出年轻生命的烈士们，才是最伟大的。
图为损毁严重、被迫抢滩的389舰（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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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我舰和参战的274艇、南渔402号渔船、南渔407号渔船，分别荣立集体一等功；我舰英勇牺的15位烈十中，有3人被追记一等功，他们是郭玉东和舱段兵王再雄、电工班长杨松林。2002年8月，我曾到西沙琛航岛烈十陵园看望在海战中牺牲的18位战友，陪他们叙叙旧，度过了一夜.我对这些长眠在西沙的战友们说，这场战斗的胜利，是你们用流血牺牲换来的，同样换来的还有祖国领土的主权，还有西沙几十年的安宁，你们可以安息了！* n5 L0 f& q& U. r/ A/ Z! U/ n
西沙海战后，我见证了我们海军部队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近岸走向近海，从近海挺进深蓝的过程。在党中央、中央军委的坚强领导下，在党和人民的关怀下，经过60年艰苦创业、开拓创新，海军建设取得了历史性巨大进步，已经发展成为一支多兵种合成的现代海上防御力量，圆满完成了党和人民赋予的各项任务。特别是近几年，远洋护航、航母人列，一个个人民海军建设发展的好消息不断传来，令人欢欣鼓舞、精神振奋。去年看到辽宁舰舰载机升空的视频画面，我心中充满激动。作为一个老海军，我的心始终牵系着海洋和海军，真希望自己能够再年轻40岁，驾驶舰艇驰骋大海，为固我海上长城继续贡献力量。
（编者附注：作者肖德万，湖南宁乡人，1961年入伍，西沙海战时任海军某扫雷舰大队389舰舰长，战后荣立一等功，后来曾任海军司令部作战部部长，退休前任海军某基地司令员）。
原文刊载于《百姓生活》第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