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建设国家中心城市系列访谈之五
李令福，1963年12月出生于安徽省萧县，陕西师范大学历史地理学博士毕业。现为陕西师范大学西北历史环境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教授、史念海历史地理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古都学会副会长。主要进行古都城市发展与自然环境演变、历史时期西北地区水资源变迁与农业结构调整等课题的研究。
采写/單于 手绘/马千笑（Q=先锋访谈，A=李令福）
与“历史文化名城”不同，中国的大古都评选，我国政府和相关部门从没制定过任何标准和审批。除去学术界的广泛认可，一般都是有中国古都学会进行认定，其中一个条件必须曾经是中国历史上主流王朝或政权的都城，很多古都因此被拒之门外。此次成都跻身中国十大古都行列，无疑是对以往评选规则的颠覆，打破中原主流王朝都城大一统的局面，将中国各地区、各种类型的都城纳入到中国都城整体史研究中，促进古都研究的统一性和完整性。
中国古都学会专家一致认为，成都不仅是一座有着4500多年城市文明的历史文化名城，也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从宝墩古城到金沙遗址，创造了灿烂的古蜀文明。秦以后，成都先后成为五个重要政权的都城，历史积年在千年以上，这在中国都城史上可谓特殊样本；无论是作为都城时期，还是失去都城地位之后，成都一直是西南地区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成都是中国唯一的三大经济带——南方丝绸之路、北方丝绸之路、长江经济带——的交汇点；从杜宇王朝时期开始至今 3000多年来，城址一直未曾发生变化，城名从战国以来也未曾变更，这在世界城市史上极为少有，充分显示出成都这座城市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和深厚的文化底蕴。
成都在中国古都发展史中具有特别的意义，它在地域和地缘关系、政治格局中的地位也日益凸显。成都在城市发展、文化形态与精神气质上的独特性，根源来自哪里？先锋访谈专访了陕西师范大学西北历史环境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教授，中国古都学会副会长李令福。
夏商都城是中国古都发展的起点
Q：中国古代都城起源于何时？在新石器时代是否就存在？
A：都城的出现有一个逐渐发展的过程，根据现有的考古资料，可以知道在国家出现前的新石器时代，中国南北各地都有较为典型的史前城址的发现，大约有50—60个。这些城址除发现有城垣、壕沟等防御设施外，还有大型夯土基址的发现，基本可以判明它们具有宗庙、祭坛、宫室等性质，而墓葬、礼器文物的发现更普遍。这些城邑有些已经发展到较为成熟的阶段，成为史前社会宗教、政治、文化的中心，也可以说这是都城的起源。
中国史前城址起源比较早，在仰韶文化时代已经出现。山东的城子崖、景阳冈，河南西山，内蒙古威俊等古城在北方史前城址中比较典型。四川三星堆、湖南城头山、浙江莫角山遗址是长江流域上中下游史前城址的典型。三星堆古城遗址是目前比较热门的史前城址研究点，学界基本认同四川此城的考古发现是对长江流域为中华文明又一主要源头说的有力支持，研究成果将促进中国文明的起点向前推移。
中国古都示意图
四川三星堆古城功能区划示意图
筑墙、挖沟防御是中国史前城址的特征
Q：夏商都城的布局是怎样的？对后来都城建设有哪些影响？
A：对当前考古发现的史前城址的位置进行历史地理判断后，基本分为四种类型。一是缓岗类。城址座落在较为平坦的缓坡低岗上，用夯土建筑城墙，距河流比较近。以河南、山西的史前城址为代表。二是台地类。建在较高的台地上，距河流比较近。山东、四川、浙江的史前城址多为此类。三是山城类。城址位于山坡上，城平面形状无一定规则，很多就地取材用石头砌墙。以内蒙古、陕西的史前古城为代表。四是水城类。有的城墙紧临自然河流，有的河流穿城而过。以湖南、湖北的史前城址为多。
筑墙、挖沟进行防御是中国史前城址就已具备的特征，夏商时代应该是走向完善，以后也一直成为中国古代都城的标志之一。商代都城的核心区域是宫殿和宗庙建筑，墓葬区是都城布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手工业作坊是重要组成部分。弄清楚商代都城的布局特征，对研究周朝都城和先秦其他各国都邑布局及变迁具有重要意义。
商代的都城
《周礼·考工记》周王城图
秦民移蜀之后成都商业才逐渐繁盛
Q：《华阳国志》《蜀王本纪》里都记载成都“与咸阳同制”，仅是指城市布局成都与咸阳一致吗？
A：有关战国时期张仪建筑成都“与咸阳同制”的资料被广泛引用，成都城在咸阳西城东郭的观点在国内外很有影响。但是，“与咸阳同制”究竟是成都城的形制布局，还是在城市中推行的制度与咸阳一致？需要深入考辨。秦国占领之前的蜀国虽是“戎狄之长”，但文化发展仍停留在青铜时代，是一个没有城郭、没有郡县、没有市里（注：街市里巷）的部落奴隶制国家，商业市场是随意发展的，属于自由草市性质。
秦国占领后，一方面实行羁縻政策（注：“羁縻政策”是自秦朝建立郡县制起到宋、元交替时期前，中央王朝笼络少数民族使之不生异心而实行的一种地方统治政策）封原蜀王之弟为蜀侯，另一方面用本土先进的制度进行改造。张仪筑成都城分为大城与小城两部分，大城在东，小城在西，相互连接，少城东垣用的就是大城西墉。都城建成后，参照商鞅变法以来逐渐完善的政治经济管理制度，建设市场，专设市官长丞，收取商税，商业才逐渐繁盛。我认为这就是文献所记载成都“与咸阳同制”的真实含义。
传说张仪依龟迹建成都城，所以成都别名龟化城。真实是当时成都城从空中鸟瞰，如大龟。
秦时成都商业街
成都是古代中国内陆开放的枢纽
Q：从古都学的角度来看成都的历史地位是怎样的？
A：成都的历史地位太重要了，尤其在早期古蜀国、秦汉时期。东汉时代成都作为“五都”之一，唐代的经济都会号称“扬一益（成都）二”，都说明成都的城市地位在汉唐时代特别辉煌。成都作为古都，作为西南经济文化中心，它的文化也很特殊。张骞出使西域之前，在印度发现了蜀布，说明在官方认定的丝绸之路之前成都和东南亚就有商贸往来。成都是长江经济带、北方丝绸之路、南方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的交汇点，是古代中国内陆地区对内对外开放的枢纽，这样的城市只有成都一个。
本文为头条号作者发布，不代表今日头条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