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路军第一一五师入鲁及陆房突围
——长征老红军、原一一五师老战士胡桂林采访纪实之二
作者：胡会明刘洪军胡洁发布时间：-08-0915:51:04
1939年阳春三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辽阔的鲁西、运西大平原，呈现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我一一五师六八六团，进入山东首战樊坝大获全胜后，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军威振奋，斗志昂扬。决心乘胜发展大好形势，继续开辟、扩大新的根据地。更好地完成党中央、毛主席、朱总司令交给我们开辟山东抗日根据地的战略任务。
一一五师首长决定：团长兼政委杨勇同志率三营、教导队和医院、后勤辎重等继续留在鲁西坚持斗争，巩固后方，根据敌我斗争态势，随时策应东进的部队。陈光代师长率一一五师师部，并新任命张仁初团长、刘西元政委的六八六团团直、一、二营，相机过津浦铁路，继而挺进莲花山、徂徕山一带，开辟新的根据地。
1939年三、四月间，我一一五师主力进入鲁西、泰西地区，连续给敌人以沉重打击，第六八六团于汶河以南连续拔除宁阳县葛石店、东平县围里等伪军据点，歼敌千余人，东平和汶上日军出动报复，该团与六支队一部在郑海村击退日军多次进攻，歼敌—部。
第一一五师入鲁部队在泰西山区连续不断地打击日伪军，直接威胁日军占据的战略要地济南和津浦路的安全，引起驻鲁日寇酋尾高次郎的警觉，他们认为：根据情报和目前的态势很可能就是平型关下来的老八路到山东来了，因为在过去日军从未遭受过如此损失。四月底，日寇纠集了济南、泰安、兖州、东阿等十七个城镇的兵力五千余人，伪军五千余人，还有土匪武装等共计一万多人马，出动了汽车、坦克一百多辆，使用了不同口径的各式火炮百余门，在日寇驻山东最高指挥官尾高次郎指挥下，分兵九路进行“扫荡”。
当时，由于我们是向敌占区开进，情报保障不好，通讯设备差，掌握敌情不够准确和及时，对敌军的“铁壁合围”战术未能提前识破，等发觉形势严重时已经晚了。五月十日，我一一五师决定，留六八六团两个营坚持在内线与敌周旋，拖住敌人，以掩护师、团领导机关和鲁西区党委、泰西区地委等地方领导机关突围转移。师、团机关及直属部队与津浦支队向大峰山区转移；山东纵队六支队向平阴、东阿方向转移。但此时，敌人对我们的包围已经形成。他们严密封锁山口、铁路，以密集火力扫射，凶相毕露，恨不得一口吃掉我们。至此，我们已处在敌人万余重兵的严密包围之中，形势严峻和险恶。山东纵队六支队，由于长期活动在这一地区，依仗对地形熟悉这一有利条件，没经过大的战斗就转出包围圈。而我师机关和两区地委，因机关庞大和行动的略微迟缓，被敌军机动部队拦阻，始终不能摆脱敌人的纠缠，终被敌军包围、压缩在肥城以南陆房一带纵横不足十平方公里的狭长地域内。形势危急，干钧一发。陈光代师长临危不惧，沉着果断地命令部队，迅速占领陆房周围的有利地形，构筑工事，组织抗击，相机行动。命令我六八六团二营首当其冲，占据陆房北之大东庄、黄东岭及安临站一线，阻击主攻方向的主要敌军；令一营和直属分队占领陆房西之肥柱山、牙山和南面的鸠山，望鲁山一线阵地；令津浦支队和师特务营占领陆房东及东北凤凰山阵地。严令各部死守阵地，用决死的拼杀粉碎敌人的“铁壁合围”。
陈光代师长是留法勤工俭学的我党早期党员之一。当年在法国留学期间曾学火车司机赚钱交学费。平型关战斗时，，是一一五师三四三旅旅长，是位文武双全机智勇敢的优秀指挥员。那时，我在六八五团一营二连当连长。记得当时仗打到激烈时，他竟脱去衣服，光着膀子，迎着枪林弹雨，端着机枪猛烈射击，嘴里骂骂咧咧不停，那个勇猛和不怕死的劲头，深深印在他部下的脑子里。警卫员休想把他拉下来。由于陈光同志多次亲临前线，身先士卒，与战士们同生死，共患难，自然在部队中享有很高的威望。他身材高大，脸色微黑透红，双目严厉有神，脾气暴躁，秉性耿直，但对部下和蔼可亲，宽严结合，德威并重。
在激战到来之前，各部队抓紧时间纷纷进行战前思想动员和构筑工事。张仁初团长和刘西元政委，都亲自到各营作了详尽的检查部署。二营长刘炳才、政委江拥辉(开国中将、曾任沈阳军区副政委)和副营长姚十封等同志，都各在一个连执行坚守任务。江教导员在动员时说：“同志们这次战斗，我们要拼死保护好首长和师、团领导、党政机关的安全。要知道，他们可都是跟随毛主席爬雪山、过草地闯过来的老红军。只有保护好他们，才算得上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好战士!让党中央毛主席看咱六八六团二营是不是真正的英雄!打胜这一仗，就是保卫了党中央和毛主席!”全营的战斗情绪，被教导员顿时鼓足了。
五月十一日拂晓，日寇开始了进攻．浓密的炮火向我防御阵地倾泻，天上十几架飞机也俯冲扫射，猛轰猛炸，顿时；我整个阵地硝烟弥漫，弹片乱飞，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鬼子依仗其炮火优势和空中优势，向我防御阵地火力急袭二十多分钟，这真是天崩地裂一般的毁灭性时刻。巨石被炸的粉碎，树木被炸得无影无踪，堑壕被石子填平……鬼子的武器女口此厉害，我们的战士又如何呢?回答是，并未沾着我们的毫毛。原来，我们运用了一套成功的山地作战经验；既当敌人将要火力急袭前，我部队迅速撤至背向敌人进攻方向的半山腰荫蔽。因为，所有的火炮弹道都是弧线运动，都有他们不同的死角，炮弹不中山顶就要超越山顶落到山下，我们选在弹道弧线的死角地段隐蔽，敌人的炮弹就伤不着我们。敌人的炮火一停，那就是其先头部队进攻的开始，这时，我们的观察哨用旗语或手势将敌情报告指挥员。待敌人进至相当距离时，我们部队飞速跃上阵地，严阵以待。此次战斗，我军就是这样巧妙地运用敌情地形，掌握好时机，发扬我军机智勇敢的优势，在大量杀伤敌人的同时又有效地保存了自己，击退了敌人一次次的疯狂冲击。当时坚守各阵地的只有我六八六团两个营，与敌兵力相比悬殊极大；地方部队和直属分队都担任掩护机关的任务；师直骑兵连参加了战斗。当战斗激烈时，我军曾试图突围，陈光师长下令：骑兵连打头阵，为部队开路!由于敌军火炮太猛，骑兵连几次冲锋不成。我各部遂继续坚守阵地，与敌作拼死搏斗。这批鬼子也是训练有素、有一定战斗经验的家伙。他们多采用前三角战斗队形，规模都在百人上下。前面进攻，两侧火力支援；进攻失败时，两翼火力掩护，而且一步步掩护后撤。我们当然也识破他们的战术采取了相应对策。战斗到中午，已达激烈的高峰。这时鬼子已冲到离我二营阵地前沿只三、四十米处。我们的勇士们，沉着应战，毫无惧色。这时夏指导员端起歪把子机枪，朝敌群快速扫射，一串串子弹射出，就有一片鬼子倒下，他还不停地叫骂鬼子和呼喊战士猛打。虽然已打退了敌人七、八次冲锋，鬼子依仗人多，仍不甘心失败。敌人又再次组织了冲锋。他们端着枪，弓着腰，慢慢向我山头阵地蠕动。在当午明朗的阳光照耀下，鬼子的钢盔、刺刀、膏药旗和凶恶的眼珠都闪着阴森的寒光。此刻，更助燃了我英雄战士们心中的仇恨烈火。鬼子穷凶极恶的面孔，越来越清楚了。我指挥员振臂一呼，勇士们应声喊出震天动地的冲杀声，猛然跃起，紧接着，一排排手榴弹，迫击炮弹，掷弹筒、炸药包纷纷扔入敌群，轻重机枪吐着火舌怒吼着，真是惊天地而泣鬼神，敌群中闪着火光，冒着黑烟，血肉横飞，死尸狼藉，几个残存鬼子，鬼哭狼嚎，歪歪斜斜，终于败下阵去，万恶的敌人受到了应得的惩罚。就在这次反击战中，我们夏指导员光荣为国捐躯。勇士们更是化悲痛为力量，决心更加狠狠地打败敌人，为夏指导员报仇。我军各阵地击退了敌人的连续冲击，毙敌累累，仅我二营阵地前，就横七竖八地躺着几百余鬼子尸体。而我军各阵地，仍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激烈的战斗一直打到下午三、四点钟，敌人文调整部署，调集全部炮兵，集中兵力，转而猛攻我肥柱山、牙山一营阵地。他们在我二营阵地上吃了大亏，幻想改向一营阵地试试，企图夺我制高点，然后将我军压到山下。我们识破了敌人的如意算盘、我一营的勇士们，同样发扬了英勇顽强和大无畏的英雄气概，连续打退了敌人九次疯狂冲击，坚守了阵地。也在阵地前留下鬼子几百具尸体。而骑兵连不顾伤亡，奇袭了陆房东北安临站的敌人，与鬼子骑兵激战，也大量杀伤了日军。津浦支队和师特务营在掩护领导机关的战斗中，也打退了敌人五、六次冲锋，给敌人以沉重打击。虽然曾有二百多名鬼子一度突破了我一营与津浦支队的结合部，逼近了陆房村边，而我两支部队密切配合，发起了勇猛的反冲击，战士们从山关上扑下来，象猛虎一样冲向敌人，显示了气吞山河的英雄气势，与敌人展开了白刃格斗，我英雄们，越杀越猛越眼红。刺刀弯曲了就夺鬼子的，枪身断了就抡起枪托，负伤的勇士死抱住鬼子，用牙咬，用拳砸，还有人抱住鬼子滚下山崖与其同归于尽……那浴血奋战的壮烈场景，真是言语无法表述，文字难以形容的，我们的战士就凭这猛劲、虎劲、狠劲、硬把突入我阵地的鬼子给打死了、打退了，他们丢下几十具尸体狼狈逃窜。在战斗中，我一一五师六八六团，通过电台及时得到党中央和正在鲁西地区的罗荣桓同志的指示，更加坚定了我们突出重围的信心。回想起来，那时每场大的战斗，部队都有一个具有坚定的信念，体显出无限的力量：打胜这一仗就是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
太阳渐渐偏西了，阵地上空盘旋着几只乌鸦，不时发出几声惨叫，仿佛是为鬼子注定失败的厄运哀叹。夕阳的柔晖抚摸着激战一天的英雄们，象是给他们安慰和鼓励。习习的和风悄悄抹去勇士们额头的汗水，象轻轻告诉他们：最后胜利就在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我军利用敌人收缩兵力不敢夜战的致命弱点，决定实施夜间突围。
陈光师长下达了死命令：不惜任何牺牲，坚决突围出去!各部队立即收拢，整理组织，调配骨干，宣布纪律，进行思想动员及其突围准备。到夜晚十点后，我们开始突围。在夜幕掩护下，当地老乡作为向导为部队带路，一连、二连打头阵，而师、团和各地方机关，在警卫连和津浦支队掩护下，紧随先头部队沿牙山、刘庄之间的山沟向西南方向突出重围。左翼四、六连，右翼特务营于两侧掩护。五连再压后阵，担任掩护全团和清扫战场的任务。大部队突围后，向西和西南方向急进，于十二日拂晓进至东平以东的无盐村集结休整。我五连完成掩护任务撤离时，天已渐亮，令冯顺武排断后。待冯排长最后撤离陆房时，天已大明，二、三百米外就看到鬼子的膏药旗和蠕动着的头盔。这时的鬼子，大概因为领略到了我老八路的厉害，加上疲倦而厌战，所以看着我们从容撤走也不再找麻烦。就这样，我们最后撤离的冯顺武排，没放一枪一弹，就安然离开了陆房。此时，蒙头转向的鬼子指挥官，竟不知道我们已经远去。到太阳出来时，鬼子的炮弹再铺天盖地向我阵地倾泻时，这隆隆的爆炸声，既欢送了我军的突围，又无情地嘲弄了他们的愚蠢。
而当鬼子恐慌地冲进陆房时，却见不到一个八路军的影子，只好垂头丧气，灰溜溜地撤走。这个日寇驻山东最高指挥官的尾高次郎的“万人大扫荡”就以扔下大佐联队长等以下一千七百多具尸体的惨败告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