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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的理由 文字的理由

时间:2023-08-28 12:2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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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的理由 文字的理由

作者=黄荭

来源=9月《经济观察报·书评》

一1993年秋,我终于从浙西南群山围子里考到南京大学法语系念本科,而当时刚从华东师范大学法语系本科毕业的袁筱一来南大法语系教书。那一年,她20岁,我也是。或许是希望自己在学生眼里显得成熟一些吧,袁老师的口红涂得很红。“红唇烈焰,极待抚慰,柔情欲望,迷失得彻底”,我脑海里冷不丁跳出这句粤语歌词。那是梅艳芳80年代末很火的一首歌,MV里梅皇的演绎也香艳霸气之极,有一种开到荼蘼的热烈和铿锵。但袁老师的气质,跟目光迷离又凌厉的“妖女”梅廿八太不一样,她笑起来特别天真烂漫,小酒窝一深一浅,深的那个,像是小时候调皮不小心跌一跤磕出来的。做学生的时候,常常有一种错觉,以为她的文字比现实中的她更真实,小小年纪总是更愿意相信光环和传说。1992年,当她还是华师大法语系一名在读本科生的时候,她用法文写的小说《黄昏雨》,在法国青年作家小说大赛中得了第一名。“我们原本属于一个无情而苍白的时代,忠于真理,真理欺骗我们,忠于爱情,爱情毁灭我们。”懵懂的我们,被这样的句子一击而中,心隐隐作痛又摸不到痛点,隔着纸感受距离自己似乎很遥远的存在之重和生命之轻,那一种杜拉斯式无边无际的绝望,清醒的幻灭。1997年夏,我和她一起为漓江出版社翻译《外面的世界》,其实法语版是两本书,一本Outside,一本Le Monde extérieur,译成中文都是一个意思:外界,外面的世界。1999年,她又译了厚厚的一本劳拉·阿德莱的《杜拉斯传》。或许是“情到浓时情转薄”,对杜拉斯,她从一见钟情到突然不爱了。从此,《情人》成了一本舍她而去的书,“我不再在她的书中读到自己,我也终于能够和她一样,用第三人称称呼她,且不像称呼自己时那样带着一种夸张的语调。”2000年1月,《杜拉斯传》在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我提前半年硕士毕业留校当了老师,而袁筱一却谜一样离开了南大。接下来的几年,偶尔读到她的文章,在《万象》或《读书》杂志上,偶尔听到她的消息,像一颗流浪的星星。直到,彭伦说,找到她翻译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的《法兰西组曲》,说她要回华师大法语系教书,我很开心(不如说是感动吧),仿佛看到那颗一度勇敢飞离轨道的任性的星星又回来了,出现在我所熟悉的法语文学和翻译的天穹里,依旧那么耀眼。她说“重逢是美好的”,回到这个用文字砌筑而成的吹弹即破又固若金汤的纸城。二秋,袁筱一在华师大同时开了两门新课,一门是全校公选课“二十世纪现代法国文学”,另一门是为外院研究生开的“翻译理论课”。“我在一门课上讲法国现代文学的个案带给我的欢愉、背叛、抵抗和疼痛,另一门课上讲自己的欢愉、背叛、抵抗和疼痛。关闭了将近六年的记忆闸门,在那个时间一点点地开启,有的时候,因为关闭了太久,铰链还是会发出刺耳的响声,一直响到心底里。”我很遗憾没有听到袁老师深情地讲授这门“用文字的性感抵御存在的死感”的文学课,不过幸运的是,讲稿于1月在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我第一时间拿到书,还写了一篇小书评发在《文汇读书周报》上。之所以选择萨特、波伏瓦、加缪、杜拉斯、萨冈、罗兰·巴特、罗布-格里耶、勒·克莱齐奥、米兰·昆德拉这九位作家,除了都出生于20世纪,有袁筱一个人直觉的喜欢,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们符合她对法国现代经典下的定义:第一,他的作品应当是一个无法效仿的个案。第二,所谓的个案不是“私人小说”的概念,它是完完全全的虚构世界。第三,这些作家都必然是文字的高手,能给读者一种灵魂的震颤。第四,这九位作家除了具有相同的职业和使用同一种语言材料来履行自己的职业之外,剩下的一切完全不同:经历不同、野心不同、灵魂与文字的结合方式不同,呈献给读者的梦境也完全不同,应当能够代表法国在二十世纪(至少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到八十年代这半个世纪)的文学面貌。

《文字传奇》

袁筱一/著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5月

比起断裂和背叛,袁筱一更愿意用传承和创新的角度去解读这九位作家的创作,“他们是突破性地承继了法国小说传统的一批人,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完美地诠释着福楼拜、普鲁斯特和纪德所奠定的现代法国小说传统的一批人。”她让学生看到他们和巴尔扎克、雨果、罗曼·罗兰等所创造的从十九世纪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上半叶的小说世界的区别,也让学生看到他们不管在文字、小说结构和小说命题层面都“努力想要创造一个新的小说世界的努力和野心”。三今年5月底,《文字传奇》在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再版,我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书,但直到暑假我才静下心、花了两天时间找到《文字传奇》的初版(平时偷懒,习惯书看完就随手往书架空的地方一塞,日子一久就乱了),顺便也把家里大大小小十个书架上的书大概归置了一下。两个版本对照起来读,依然读出很多感慨和心得。袁筱一说:“十年里,喜欢或许已经不再是‘消费文学’的一种方式……在修订的时候,我还是尽量将当初的认识、立场和心境保留了下来,有些认识现在看来虽然很幼稚,有些情绪也已经成了成熟的伤痕。但毕竟是现在的我的一部分,抹不去的。”但正是这一点点“无条件地信仰语词,语词的决定性,语词的力量”的初心,和重读时“那一点点莫名的疼痛感”,再次打动了我。十年里发生了很多变化,书中谈到的那些作家,作为文学读者的袁筱一,但从未改变的,是对文字“奋不顾身的爱”。新版本整体改动不多,有关萨特、加缪、昆德拉、勒克莱齐奥的章节有一些与时俱进的改动和补充,大抵是反复阅读后有了新的认识的判断。但大多数内容,甚至课堂上动人的青春气息和非常私人的情绪,都保留了下来。袁老师用一种比常规文学课更亲切的方式,带领学生走进一个个传奇、一部部作品,在“灯光灭掉”、“灯光亮起”的一瞬间,突破阅读的“困难”,窥见法国二十世纪文学的多元,和其他文学的不同,感受到文字不朽的力量,更真实地意识到“我们活着”。袁筱一一直强调,这本书的一个“读者的角度”,这也和她自己多年丰富的翻译实践和阅读习惯息息相关。“译者一般情况下会较少介入理论层面的外国文学批评,这是真的。方法论从来不是译者在谈及文学时所要考虑的东西。因为译者首先是读者。所以,这个词或许能够让严肃的‘文学批评’打开另一扇大门,照亮先前一切文学批评的方法论未必能够照亮的风景。”她把这个“平等的角度,微微仰视的角度”分享给年轻的学生,引导他们在加入作品所开启的无限循环时,也能打开自己、产生共鸣,并尝试对文学作品的价值和意义做出个性化的思考和解释。德勒兹说:“文学是向着不完美或未完成的方向运动的……写作是一个关于生成的问题,它总是未完成的,总是处于形成之中,超越了任何可经历的和已经经历过的体验之内容。它是一个过程,即一个穿越了可经历的和已经经历过的生活的生命过程。”其实阅读也一样,也是未完成的,也在不断地生成,也是一个(重复)穿越他人或/和自己可经历和已经历过的(差异)生活的生命过程。在“迷宫”一般的现代经典小说中迷失,享受作品中一个段落、一句话、甚至一个词所带来一种颠覆性的快乐,“任由自己被蛊惑,被迷梦一般的情景‘魇住’”。但袁老师又十分体贴地及时提醒年轻的读者,“感官的快乐也是要借助理性与思考的,也需要节制”。阅读法国现代经典是一种有门槛的乐趣,要掌握“法门”,要借助理性和思考,“承受小说世界里无所不在的细节之美对我们感官所造成的冲击”,否则就可能深陷在词语的沼泽里,不能自拔。四我个人很喜欢新版的封面设计,我猜想设计师应该是懂法文的,至少是懂一点。法文书名L’ Éternité de la lettre比起初版的L’ Éternité des mots更贴切。一个大大的灰红蓝三色的lettre突出地印在白色的布纹纸上,字母错落,有折痕和遮挡的效果。所以lettre(文字)乍一看也挺像l’être(存在),暗合了书的主题,经典的作品(文字)和传奇的人生(存在)相互映射、缠绕共生,趋向永恒。书名中反复出现的字母“e”,也让我一刹那产生了一种乔治·佩雷克式的联想,“avec eux”,和他们一起,和那些不会老去的文字一起。尽管里尔克说,“这一切都得抛掉,都得忘掉;因为适当地忘却,是必要的;否则它们坚持下去,你就会泄露自己。”的确,阅读有时候是危险的。写作也是,容易在不经意间泄露自己,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成天和文字打交道,就连我们自己,渐渐也学会了把être变成了没/有温度、没/有折痕的lettre,学会像西西弗斯一样,起身去推那块石头,“平静地、甚至满怀幸福地”走向宿命的山顶。因为那即是存在的理由,也是文字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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