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峁石雕：史前两面神信仰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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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面神与双神柱
过去
我们只关注神像的一面
现在
我们看到了神的背面
几年前在湖北天门讨论石家河遗址新发现的一批玉器，我讲了一个题目，叫做《发现神的另一面》，主要研究了史前玉器上见到的两面神雕像。这次是因为石峁石雕的新发现，想在原来认识的基础上延伸再讨论两面神问题。
我想从回顾先前那一次的讨论开始，再延伸到研究石峁的发现。
考古发现的史前玉器中，有一些兽面玉件，也有不少人面形玉件，在这两类玉件中可以区分出人与神的不同来，可以分别称为神像与人祖像。石家河文化玉器中见到不少玉人面和神面，区别人与神的标志，看看牙口就行了。人不能有獠牙，獠牙出现了，就应当是神像了。神像上的獠牙取自于动物，人显出了动物性，动物具有人性，这就是神的图像。
史前先人造神，在艺术上的表现常常是人面加载上獠牙，这成了距今8000～4000年前造神的基本规则。考古发现的一些神面，陶上刻绘和玉上雕刻都有，人形人样，因长长的獠牙而显得神色狰狞。石家河新出的一件玉神面就是如此，鸟形冠和长长的獠牙，就是明显的象征。
石家河文化玉神面（湖北天门）
不久前在湖南澧县孙家岗出土的一件石家河文化玉神面，也表现了鸟形冠和长长的獠牙，采用精细的阳刻技艺刻画，是非常难得的艺术品。
石家河文化玉神面（湖南澧县）
石家河文化的玉神面，在商周时代还是贵族们追求的收藏品，他们的墓葬中偶尔会发现这些属于前代的随葬品。江西新干大洋洲商代墓葬的随葬品中，就有一件高冠獠牙玉神面，它是商代人收藏的石家河人遗物。
商墓出土石家河文化玉神面 （江西新干）
商墓出土石家河文化玉神面
（江西新干）
而山西曲沃羊舌村西周墓出土一件两面神玉雕像，正面与背面的神面在牙和眼形上构图不同，毫无疑问也是石家河人的作品，并不是西周人崇奉的神灵，也许只是因为制作精美，经过千年传递，它被周人收藏后进入到墓葬中。
晋侯墓出土石家河文化玉神面 （山西曲沃）
有了这一件西周时代的珍藏，我们就有了两面神艺术品的证据，也就得知石家河人创造的崇拜方式，于四千年后真相大白，喜乐嗔怪、虔诚与期待，在玉石上合为一体，是那样纯净而透彻。
这样的玉两面鸟冠獠牙神像，在收藏品中也能见到。国外收藏的几件高冠长颈神像，也应当是属于石家河文化。如美国国家博物馆藏一件玉神面，长颈高冠，正面是杏仁眼带獠牙的神面，另一面是圜眼无獠牙的神面。同馆收藏的另一件玉神面，是带虎面的长颈造型，正面是杏仁眼带獠牙，背面是圜眼无獠牙。
石家河文化玉神面（美国国博物馆藏）
由上述这些玉神面观察，正反面两个神面看似相同，实则在眉眼和嘴牙上有明显不同，特别是眼形的长与圆、獠牙的有与无。这样的分别让我们可以作出一个非常简单的判断：正反面的神可能有阴与阳的区别，或者雌与雄的区别。
这样的区别非常重要，有可能说明正反面的神有不同的职掌，有不同的意义，有何意义我们在后面再作推论。
新近在陕西神木石峁发现的神面石柱，媒体刚一透露就引起极大轰动，学界内外都感到非常意外。现在所知类似石柱已经发现2件，均为圆形，有半人高大小。石柱是在正反各采用浮雕技法雕刻一个神面，正反神面在眼形、嘴形和齿形上都有区别，不过都没有发现明确的獠牙出现。这无疑是双神石柱，属于双神崇拜的另一种艺术造型，它以大体量的造型带来视觉与心灵冲击。
双神石柱（陕西神木）
石峁的发现非常重要，双面石柱承袭了早先的两面神崇拜传统，也向后来的三代传递了这个传统。当然在石峁的双神柱上的神面已经看不到獠牙，双面神崇拜及艺术创意也隐约发生了一些改变。
根据已有的考古发现梳理，两面神崇拜的形成应当早于石家河文化阶段，在年代相当的龙山文化中也能发现一些线索。如山东日照两城镇出土的一件玉圭，正背都刻画着神面，神面眼形与嘴形互有区别，这就是一件两面神玉圭。
龙山文化两面神玉圭（山东日照）
更早的证据还可以前溯至长江中游地区的大溪文化，重庆巫山大溪遗址出土过一件大溪文化两面神石雕像，是在一片长圆形石片的正背面雕刻出相似的神面，正反两个神面并没有明显的不同。
大溪文化两面神石雕（重庆巫山）
史前中国两面神信仰与崇拜的形成，应当不会晚于距今6000年前。分析推断古代传说中的伏羲与女娲、西王母与东王公这样的对偶神崇拜，当与更早的两面神崇拜存在关联，这种关联的意义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过去我们只关注神像的一面，现在我们看到了神的背面，发现神还拥有另一幅面孔。有可能是石家河人创造了最精致两面神像，或者说他们流行两面神崇拜。当然这崇拜的出现年代其实还要早得多，它传承的年代也十分久远。
这两面神像意义何在，它又给石家河和石峁人带去了怎样的精神慰藉呢？我想到古罗马时代神话中的两面神，可以给我们一个提示，两面神象征前与后，善与恶，吉与凶，是与非，成与败，弃与取，阴与阳，天与地，在神示神断中生活的人们，不论距离多么遥远，都会产生相似的思维。古罗马钱币上铸有两面神，古波斯帝国金酒杯上也有两面神，东西方都有两面神崇拜。
古罗马银币上的两面神
古波斯帝国两面神金杯
石家河新出土的那件双头人面玉饰，与罗马人的两面神像意境相似。石峁双神石柱，与波斯两面神酒杯的意境也没有什么不同。两面神崇拜的起因、起源及传承，中西两面神崇拜是否存在关联，都是值得进一步研究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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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峁石雕图片来自新华社、文博中国等相关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