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 悦融易YEROYE
过去一年，陆续写了二三十篇关于中小企业如何与银行打交道，了解银行贷款各方面知识的文章；只给银行客户经理写过一篇《银行客户经理应如何识别中小企业贷款风险》，笼统的讲了一些客户经理识别和防范中小企业的宏观知识点。今年我计划多写一些客户经理识别和防范中小企业贷款风险方面具体实操的文章。今天做个尝试，先和客户经理们聊聊怎么看中小企业的财务报表，如何从财务报表中评估和识别企业的真实面目，从而给贷款的风险评估提供可靠的参考依据。
有一种观点：中小企业的财务报表都是假的，没什么好看的，分析财务报表意义不大。这种观点是不对的，害人不浅！中小企业的财务报表的确有很多问题，但全面否定财务报表作用对于贷款风险的评估并没有任何的帮助。一方面，并不是所有企业的财务报表都是假的，假的财务报表也不是所有数据都是假的；另一方面，我们不看财务报表，有更好的方法和渠道来识别和评估企业贷款风险吗？！作为银行客户经理，我们拿到企业的财务报表（一般是过去两年的年报和近期的月报），应该怎么来看这些报表呢，下面分享些经验和做法。
首先假设企业提供的财务报表是真实的，完整的反映了企业的经营成果。这一点很重要，否则会陷入不可知论；只有基于这个前提，我们才能认真的去分析财务报表数据，然后去了解企业以及发现财务数据中的问题。
重点关注两类财务科目：权重占比很高的和前后变动很大的。不论是企业的经营风险，还是财务造假，一般都会体现在这两类财务科目当中。抓住这两类科目，企业财务的主要矛盾基本就抓住了。
审阅报表，首先看最近一年的利润表。重点关注主营业务收入，净利润两个指标；以及毛利率和占比较高的费用科目。（一）主营业务收入主营业务收入反映了企业的经营规模；就具体某个客户所在行业来看，也体现了客户的发展阶段，市场地位等；一个主营业务收入500万的电子类生产企业，算刚刚起步，是生存阶段；主营收入5000万，算发展阶段了；5亿元的电子制造企业，应该就有一定的江湖地位和市场占有率了。另外，客户的资金需求缺口，也和主营业务收入直接挂钩，流动资金测算很重要的指标就是主营业务收入。主营业务收入如何识别和判断真假呢？办法比较简单，也比较有效。就是对比纳税申报表的纳税开票数据和银行对账单的贷方发生额数据（注意时间周期，以及剔除非关联往来等非主营业务流入）。如果这三个数字基本一致，说明主营业务收入基本上是真实的，或者说从会计准则角度来看，基本是真实的。如果需要再往下挖一层，那就是主营业务收入的实质性内容是否真实了。这也是大企业经常采取的财务造假手段，那就是刷流水，和网店某些商家一样。刷流水的做法也比较简单，一般是找外围的公司（有些是老板体外的公司，或者是专业帮过账的贸易公司）。签订假合同，开具真发票，银行真实走账，做全套的业务造假收入。对于这种情形，一般有以下几种方式来识别：1、把对账单贷方发生额前10名（或者前20都可以，看具体情况）清单拉出来，通过企查查或者天眼查之类的逐一看一下，从下游客户性质、客户过往合作历史等评估下这些交易是否真实。2、一般刷单的业务，在时间上往往比较集中，金额上往往是整数，或者相对整数。如果长时间，小金额，特别分散的来刷单，那就真的很难被发现了。一般企业也不会这么做，成本太高，太麻烦。3、刷单的业务毕竟是假的。真实的业务会有一份合同、一张发票，一笔存货减少，对应一笔应收款增加或者一笔现金增加。刷单的业务也会有一份合同，一张发票，一笔存货的减少，对应一笔应收款增加，但不会发生一笔现金增加。因为不是真实的销售，不可能产生真实的现金流存。有现金流流入，但一定会回到原始的起点；如果这笔钱就是企业自有的，会先出去再回来，现金还是那么多。如果这笔钱是外部流入的，那就会先流入再流出，企业账上现金不会增加。所以，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核查企业应收账款前10名（或者20），跟核对对账单前10名一样，逐一排查下疑点，看看有没有明显问题。4、还有一种情形，客户会人为的调整应收账款，把刷单的应收款直接剔除掉。但硬调一个财务报表科目，就必然要调另外一个科目，否则报表不平。至于这种情况如何识别和发现，后续再谈。如果这些工作都做完了，还不能发现主营业务收入有问题，那就基本是真实的，或者阶段性的当做真实的来对待吧。（二）净利润净利润的真实审核是个难点，从财务报表本身很难核查出企业净利润数据是否真实准确。也有几个不太有效的方法，供大家参考：1、核查企业纳税申报表的报税利润。大部分中小企业的真实利润高于纳税申报表利润，低于对外报表的净利润。2、看近两年主营业务收入增长情况。大部分中小企业都处于发展阶段，由于规模效应，如果主营业务收入持续增长，大概率企业会处在盈利阶段，至少毛利润是盈利且增长。3、对比同行业同类型企业的利润情况。同一个行业同一个类型的企业，大概率利润状况不会有太大差距。除非企业有明显的优势或劣势。关于企业净利润，一般也只能核实到大概是盈利还是亏损，盈利或者亏损的大致情况。至于真实准确的利润，基本上没有太好的办法。（三）市场费用、管理费用和财务费用三大费用的真实与否，我的办法是估，只要差不多合理就行，没法深究也没必要深究。至于如何估就不展开了，有经验的客户经理应该多少都知道一些。
审阅报表，资产负债表很重要，由于资产负债表是时点静态数据，也是最容易造假和发现问题的，我们逐一来看主要科目。（一）货币资金这个科目一般都不会有问题，只要把客户对账单一打，时点存款余额一核对，货币资金数据就出来了。所以一般不会有客户在这个科目上动手脚。看这个科目，注意二级科目，把保证金类存款等剔除掉，看企业实际可以调动的货币资金有多少，货币资金余额要和企业的业务规模相匹配才合理。通常一个资金管理规范的企业，货币资金最低余额要能够满足企业经营的日均支出所需，日均支出的内容包括对外采购、发放工资、支付银行借款利息等。比如一个年销售额5亿元的企业，期初和期末货币资金只有30万，就明显不合理。货币资金余额按经验推断应该是日均销售收入的7-30倍之间比较合理，如果太低，也可以推断企业短期内资金流比较紧张了。（二）存货和应收账款存货和应收账款两个科目的分析非常重要。对于一般中小企业来讲，公司的主要资产都是流动资产，流动资产的绝大部分都应该是存货和应收账款。常规的分析，看存货周转天数和应收周转天数，与企业的行业属性、商业模式（主要是上游结算账期、下游结算账期、以及企业生产经营周期）是否匹配。大部分长期亏损或者资不抵债的企业，都会选择虚增存货或者应收账款的方式来虚增流动资产，以此来虚增资产，虚增未分配利润。但一旦虚增存货和应收账款，由于主营业收入较难虚增（或者虚增比较容易被发现），就会导致存货周转天数和应收款周转天数拉长，与实际不符，出现自相矛盾。这也能从另一个方面佐证主营业务收入的真实和合理性。存货和应收账款，我们还应该看二级科目余额表，看具体的构成。存货关注下原材料、半成品、产成品和发出商品的结构；应收款关注前5大（或10大）客户名称、账龄、占应收账款总额的比例等，分析合理性，评估数据的真实性。（三）其他应收款和其他应付款这两个科目我们认为是财务报表的“垃圾桶”科目。其他应收和其他应付是记录与主营业务无关的其他往来导致的账面数据。最常见的就是股东借款往来，关联方往来，大额异常收支却无法合理对冲所导致。如果这两个科目余额过大、占比过高、账龄期限较长，至少说明两个问题：一是企业财务管理不太规范，二是企业财务造假的概率比较高。这两个科目，同样必须看二级科目余额表，审核前5大明细，看看具体是什么构成，问清楚客户背后的原因和情况，看看是否合理。如果科目金额比较大，客户又不能合理解释，你就可以大概率把这两个科目数据列为假数据看待。（四）固定资产无形资产等长期资产类科目这类科目的审核比较简单，取得企业提供的资产清单，包括资产金额、入账时间、入账价格等，大部分中小企业这部分科目金额也比较小，稍微留意一下就好。遇到特别的无形资产，分析其定价的合理性，以及对财报中资产总体的影响。（五）短期负债科目1、短期银行借款这个科目一般不会有问题，和企业征信报告一核对就清楚了。2、应付账款、预收账款这两个科目主要风险在于企业可能会人为调低负债，用以冲抵人为调整的存货或者应收账款科目数据，或者是平衡其他科目，降低资产负债率，或者隐藏公司负债的数据等。不过，实务中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一方面是大部分中小企业由于处于弱势地位，几乎没有预收账款；应付账款实际金额也不会很大，没有多少调整的空间和余地。3、应交税金应交税金反映的是企业应交税金的期末时点数，对于分析企业实际应交税金价值不大。企业年度实际申报和缴纳的税金需要和企业年度纳税证明、纳税申报表数据交叉验证来看。例如，有客户税负率明显偏低，客户解释是商业模式特性，企业有大量进项票留底导致税负率偏低。但报表显示的应交税金科目却是一个正数，这就自相矛盾了。（六）长期负债科目这个科目主要是长期银行借款，长期应付款，没什么好说的，一般也很少人去动这部分数据。（七）所有者权益所有者权益主要由实收资本、资金公积和未分配利润构成。1、实收资本实收资本主要看验资报告，但验资报告不可信。验资报告只是证明企业股东曾经打进过实收资本，不能说明其他问题。中小企业实务中最常见的就是抽逃资本。抽逃资本，往往会在其他应收款中留下痕迹，可以重点关注其他应收款中长期大额挂账的科目。2、资本公积企业出现大额的资本公积，一般都是由于有增资的资本溢价等非经常性资本利得变化所导致。重点看下企业的历史资本投资增资情况就好。3、未分配利润这个数应该是企业历年报表的期末利润分配结果累计。因为实务中基本不会有中小企业走正规的利润分配流程，去缴纳个人所得税。如果企业的未分配利润金额较高，可以考虑过往报表存在虚增利润，导致未分配利润虚高，可供分配的利润并不存在。对于企业报表未分配利润金额明显偏大或占比过高（占总资产权重）的中小企业，往往和虚增资产（存货、应收账款），或者其他应收款虚增直接关联。当然，还有一种比较好的情况是，企业通过股东借款的方式把利润转手用于其他用途，相当于用股东借款的方式实现了利润分配。这种情况可以把其他应收款的股东借款和未分配利润冲抵，再来看且有的财务数据。
现金流量表现金流量表，大家一般会关注经营性现金流入，与净现金流是否为正值，这个大家都会看。不少中小型企业，往往没有编制现金流量表或者提供的现金流量表不能准确反映企业在经营过程中涉及资金的收支情况。其实，如果我们有企业近两年的资产负债表和利润表，可以此简单判断现金流量表的准确程度，具体怎么分析，比较复杂，后续再专题和大家讲。大家如果掌握了这个技能，就可以很好的验证企业提供的现金流量表真伪。
用报表以外的数据信息来核对报表数据真伪本篇在分析利润表主营业务收入和净利润的时候，其实已经提到了如何用报表以外的数据来验证报表真实性的一些经验做法。这里再分享几点关键的财务真伪核实手段：（一）看报表，不能只看表，还要看账。这里的账，指的是企业的财务账套。过往一年，由于工作关系，带不少银行客户经理上门调查客户，很遗憾的是，很少有客户经理会去看企业的财务账，有些是不知道要看账，有些是不懂看账。（说点题外话，这些年银行砖头文化的公司授信做法，让很多新入行的客户经理只会做房屋抵押贷款，已经不会分析企业财务报表和财务帐了。专业水平逐步退化，这是个蛮让人担忧的事情。）实务中做假报表，调报表科目数据的企业不少，但为了银行贷款，尤其是几百万的中小企业贷款，做一套假账的企业我还没见过。真有这个水平，也有这个心思做一个假账套骗银行的，一般只有大企业才有这个专业水平，或者才值得这么干。所以，习惯性去看看企业财务账套，对比财务账套数据与财务报表数据的异同点，对于发现财务报表问题很有帮助。（二）银行流水银行流水的真实性很高（尤其是网核过的流水，肯定是真实的），结合银行流水的交易对手信息，能够比较好的验证企业应收账款、其他应收款、应付账款、其他应付款二级科目明细数据是否真实准确。虽然不一定很准，但如果明显有问题，还是比较容易对比发现的。（三）盘库存盘库存相对比较难，也比较费时，实务中一般也不需要这么做。比较简单的做法就是对比存货科目明细表，在上门调查的时候，大概走一圈仓库，大数上估一估，看看会不会差太多就好。（四）看生产线曾经有个客户，我对他的营收表示怀疑，但发现不了证据。客户是做平板电脑的，在上门看厂的时候，我在生产线上站了一会。我大概数了数一条产线一分钟出来的电脑数，乘以他的产线条数，然后再乘以每天的生产运作时间（客户反馈是10-12小时），再乘以每月工作日（客户反馈是26日左右），再乘以客户发票显示的电脑销售单价，和客户报表主营业务收入（这一项产品的销售金额）明显有差异，我判断客户一定是通过贸易或其他方式虚增了主营业务收入。当然，实务中验证财务数据真伪的点还有很多，这里就不例举了。
看报表，除了看最近年的报表，还需要结合上一年，甚至是上上年的年报和最近月的报表，对比来看。最近年度的报表，只是静态的数字，有时候并不能看出问题来。但对比往年数据，最近月报表数据，往往能发现更多问题。有些科目数的变动为何那么大？有些不该变的数据为何变了？等等。结合企业这一两年的生产经营发展情况，看看财务数据变动是否和企业反馈的公司经营变动情况相吻合，从中找出问题所在。
反常即为妖风险评估，记住这句话——反常即为妖。常是什么，常就是常理。上面啰啰嗦嗦讲了很多，其实目的只有一个——找出财务报表中自相矛盾的地方，或者不合理的地方。财务报表如果发现自相矛盾，或者与外部其他数据矛盾，那就一定有问题，需要问清楚问题背后的原因。如果发现不合理，那就需要找更多的数据和信息，挖掘不合理的原因，并争取发现真相。财务报表分析很重要的两个目的：一是通过财务报表数据了解企业的经营情况，另一个就是通过财务报表分析，发现里面矛盾或者不合理的数据，并以此为线索，挖出企业经营的真相，给我们的贷款风险评估提供真实可靠的信息支撑。
财务分析的能力需要锻炼、积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但真正学起来也不难，现在的银行客户经理素质都很高，锻炼一两年，分析几十家企业，基本上也就掌握了。就怕死抱着砖头文化不放，只看房子不看其他，那就没办法了。财务分析的知识点和内容很多，而且很多也都需要结合其他的资料和数据做交叉验证，限于文字篇幅，没法一一详细展开。有机会可以和银行朋友们做一些线下的沟通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