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者：拜都莲
父亲节在即，朋友圈铺天盖地都在感谢父亲或者怀念父亲。作为父亲唯一的女儿，在众人眼里是被父亲宠爱有加的宝贝儿，却实在没有多少话可说，因为父亲留给我的，除了严厉还是严厉……
长大后，我才知道，人在这个世界生存，没那么容易。自尊既是人生一宝，又是为人者的生存底线，自尊的缺失，会让人的生存质量感大打折扣。自尊是件奢侈品，又像违禁品，在那些特殊的环境里，自尊就像手机信号一样毫不留情地被屏蔽。
长大后我才知道，我那严厉过头的父亲，夺去的，正是我们的自尊。我们恐惧的，或许根本不是他，而是他对我们自尊的伤害。
虽然父亲如此暴躁，但他终究是给了我们一个安康的家，我们家是村里第一个拥有私人电视的，在此之前，一村人总是去电视放映员家的院子里看电视，后来，我们家的小屋里也总是挤满了邻里邻居，小时候的我们觉得热闹，搁现在想想，那可真是不堪其扰。然而那个时代的人，淳朴如此，我从来没有见过父母亲为此发牢骚。我们家是村里第一个盖起了所谓“大房”的人家，炎炎夏日，母亲在宽敞的大房里铺一张凉席，大房下总是坐着很多纳凉的人们，闲聊唠嗑，度过一个个难捱的晌午。
虽然父亲如此暴躁，但他终究竭尽自己所能，给了儿女们一个个相对安乐的窝。而我们兄妹，也在父亲过度的威严中学会了生存。
每每说到我和大哥的上学问题，母亲总是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说“你爸爸把你们兄妹俩就像是猫叼崽儿一样，走到哪里，叼到哪里，唯恐你们不成才，你们扪心自问，对得起他吗？”母亲说得没错，父亲是只威严的猫，可惜，他把子女逼成了老鼠。
在儿女的上学问题上，父亲对我和大哥投入精力最多，然而，他的投入，却只是让我想到——武断。父亲对我做的，几乎和对大哥做的一模一样，仿佛大哥的路就是一个模板，大哥走过的，我也得走。父亲给我们俩两次转学，完全不经商量，他自己敲板定秤，甚至于初中毕业的选择，上高中还是上师范，都是他说了算，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因为对父亲的不满，我最终荒废了三年学业，不情不愿地走上工作岗位，然而现实压力的逼迫，使我来不及抱怨，这一过就是二十五年，直至今天。可以说，我是用了整整二十五年，才慢慢地适应了这个职业，这种生活。
我和大哥与父亲相处时间最长，对父亲的情感也最为复杂。尤其大哥，母亲总说，他们父子俩的脾气太相似，所以才水火不相容。母亲并不知道，父亲的暴躁、武断，彻底改变了我的性格与人生轨迹。
无奈之下，我只能说，这就是命，一切的人生际遇综合作用下的生命状态，就像是定制的一般，独一无二，非你莫属——它就是你的命。
我那时很困惑，父亲的脾气为什么如此暴躁？他究竟是哪里不顺心？母亲的勤劳能干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母亲的隐忍在我们兄妹是了然于心的，我们的家境在村里是中偏上的，那么父亲究竟在暴躁什么呢？
长大后，步入社会，我才知道，有一种生活，虽然打着生活的旗号，但并不热爱生活；有一种婚姻，虽然打着婚姻的旗号，但并不尊重婚姻；有一种爱，虽然打着爱的旗号，其实并不爱。
长大后，因职业缘故接触无数家庭，我才知道，有一种家庭，叫做孽，把孩子看做生活的必需品，夫妻斗争的牺牲品（发泄对象），孩子小的时候把他看成附庸，孩子大了却希望他是家庭的支柱，打着爱的名义实施暴虐，最后却希望孩子做孝子的典范。
当我认识了很多家庭，耳闻目睹了各种不幸的子女，我才知道，我原也是幸运的，至少我的父母没有天天争吵，我的母亲从来没有拿我们撒气。我的父亲虽然过于严厉，但他终究没有虐待过我们，他为了儿女的前程，四处奔走，虽然过于武断，终究是出于生活的考虑。
也许是时代所致，也许是性格所致，也许是境遇所致，总之，所有的一切，成就了一种生活模式，那就是，父亲对儿女那谜一样的爱的方式。
有人说，原生家庭的伤害，会投射到新生家庭中。一种投射方式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当事人本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良善，没有将父辈对自己的伤害延续在下一代身上；一种投射方式是本着骨子里的恐惧与苦痛，不知不觉将自己变成了自己所厌恶和痛恨的人，由受害者变成施害者。
我庆幸，有母亲的庇护，我们没有缺失来自家庭的温暖，我庆幸，我们很快长大，父亲不再随意对我们发脾气，我更庆幸，在新生家庭中，我们骨子里的暴虐得以控制，终于未伤及无辜。
在这个父亲节，人人都在怀念父亲，慈祥的，严厉的，勤劳的，朴实的，默默无闻，叱咤风云的，精明能干的，憨厚老实的 ，无论我们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给了我们怎样的烙印，怎样的记忆，请记得，他首先是一个普通人，像我们一样，有自己的性格和追求，竭尽全力的生活，想要活出个目标，终于不了了之。也许他曾对我们造成过伤害，就像我们今天，以为自己深爱着心爱的子女，殊不知，伤痕已然留下。
看着身边那些父亲还健在的人，我会想着，我的父亲倘若还在，我可能会摒弃心中的怨念，跟他说，爱的本质是温暖，是无助时的依赖，不是威严，更不是恐惧。父爱，其实没那么复杂。
作者简介：拜都莲，女，1974年生。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爱好剪纸，摄影，文字。文字从自言自语开始。文学从热爱生命开始。一只被绘画和蒙古族忽悠了半辈子的寒号鸟。希望后半辈子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编辑：李跃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