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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 | 我们终究无法回到过去 能回去的只是曾经的老宅

时间:2024-06-08 15: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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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 | 我们终究无法回到过去 能回去的只是曾经的老宅

作者:邹大鹏

来源:《品读》第7期

听说县里糖厂家属楼老宅拆迁推平了,终究还是没能看上它最后一眼。人这一辈子,可能有很多个家,历经好多个宅,但储存童年记忆的,大抵只有那么一两个。

毕竟,童年只有一次。我们对童年的记忆,大多是从模糊却又时而清晰的片段开始,糖厂给我的最初记忆,是空气中甜丝丝的味道。

维桑与梓,必恭敬止。这是一座典型的东北小城,20世纪80年代初建成的糖厂曾是省直属企业,后划转县里。那时,县城人口不多,只分为两种——糖厂人和县里人。

虽仅隔几公里,却完全两个世界。高大的厂房,烟筒中总是喷着白色烟气,空气中弥漫着蒸甜菜的香味。马路上,来卖甜菜的货车一眼望不到边,孩子们追着车轮卷起的烟尘,争抢车尾掉落的甜菜,夹在棉袄里跑回一路之隔的家属楼。

听老人说,糖厂有全县最早的家属楼、最早使用冲水马桶、最早有厂办配套小学和医院、最早有职工通勤客车……办公楼附近还修建了水池假山和水泥篮球场,是县里人艳羡的“好单位”。

那时,每家都有几个孩子,在家属楼间三五成群游荡,年纪小的摔烟盒纸、跳皮筋、藏猫猫、扮演圣斗士,年纪稍大的骑着大二八自行车比赛,或者偷偷翻墙到厂区里捡一些废钢筋、螺丝换冰棍儿,或者用土块和砖头直接扔砸对方干架……动不动就是头上一个包、脸上一道血口子,皮实得很。

那些年,大人对孩子们的野蛮生长也不在意,自家打赢了就叫“瘪犊子”,打哭了叫“熊犊子”,然后更年长的哥姐出马再打,大人们却像没事人一样,见面相视一笑:“昨天我儿子又把你儿子揍了,这瘪犊子玩意!”“没事,我家那熊犊子真是个完蛋玩意!”

没过几天,“犊子”们又忘了挨揍的事,凑到一起有说有笑。

饿了,从不用“你妈喊你回家吃饭”,看到谁家饭菜香就跟着蹭一口,大人们随手拽出一副碗筷,一边端起白酒杯一边吆喝:“作业写完没?赶紧吃,吃完滚犊子……”只有厂区里的闭路电视播放西游记或动画片时,喧嚣的石板路上才能安静一会儿。

快乐的童年无忧无虑,却总是那么短暂,如同糖厂辉煌的光景。

无数个县城“最早”,没能阻挡住厂子衰败的步伐,先是一些玩伴开始搬去城里,紧接着开往城里的通勤车时有时无,工厂的烟筒也停产“休息”。

厂领导总在换,却没一个能干出起色,破败的厂房冷冷清清,玻璃碎得残缺不全。

大人们不再上班,而是挤在食杂店里,抽烟、打着几毛钱的麻将,他们口中传着一个新名词——下岗。

成年后,我曾问父亲:“糖厂为什么会黄(破产)?”“你看看这家属区,谁家吃糖花过钱?你再看看干部屁股下的桑塔纳,那下边坐着几栋房……”他不会从经济学上分析,却用最简单的身边事,讲出了最深奥的道理。

于是,我有些懂了,为什么厂子破产前,一车车的设备被“疯狂”抵债,为什么一些干部“下岗”后却依旧滋润,只是苦了那些在底层挣扎的工人。

“下岗后为啥不出去闯?”父亲慢慢吐出一个烟圈回答说,他做小生意没本钱,从学徒起就只会检修制糖设备,当时行业不景气找不到活儿,好不容易跟着工友去打工,又被欠了一年多工钱,最后一毛钱也没拿到,怕了!

一晃二十余年,欠薪仍是社会之痛,但一直在努力治理之中,离实现基本无拖欠的目标越来越近。如果父亲和工友们当初能赶上这个好时候,生活也许将是另一番光景。

然而,生活中没有“也许”。这些年,总有年轻同志在脱贫攻坚走访时会不解地质疑一些贫困户:怎么不出去打工?怎么不去学点技能……如果不了解这些贫困户经历了什么,真的没有资格去指责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有向他们伸把手、扶上马、送一程。

随着糖厂衰落,家里伙食也越来越差,大多是馒头、白菜、咸菜之类,父亲在楼前一处空地种了菜园,夏天可以吃到如今人们向往的“绿色蔬菜”,晾晒的干菜则是冬天桌上的常客。

家属区日益萧条,卖豆腐的小贩都不愿光顾,成为城乡接合部一处落魄的历史地标,甚至连附近村民也不愿购买居住。

终于,家属楼成了危房,没水、没电、没供暖,许多窗框也被拾荒者拆去卖废品。爸妈搬离这么多年,却再也没回过家属区,每次问起原因,都是一语带过。

几年前,我和弟弟重回老宅,这是我们梦里一次次回到的“家”。恰逢一个拾荒者在此打扫“战场”,她怯怯地躲在卫生间里。家里30多年前制作的墙柜、碗柜,都还在老位置没变,房门和窗框早已不翼而飞。

一共不足三十平方米的一室半房间内,童年记忆阵阵袭来,温暖而酸涩。

那时,曾觉得很大的房间,现在看来却是这样逼仄,如同儿时觉得很远的路、很大的建筑,如今看来都变得近而渺小,物件没变,时间这个证人,如同岁月神偷变换着焦距,颇有些物是人非的五味杂陈。

“这楼破、但结实,不像现在那些豆腐渣工程。”拾荒者主动攀谈起来,不知为何,我们兄弟俩从头到尾也没告诉她“这是我家”,反而期待她能多拾走一些,仿佛她在替我们收藏那些记忆。

“哥,听说老宅要拆了,我感觉童年的根儿没了。”弟弟从院子里挖出一个多年前埋藏下的铁烟盒,把玩许久。

出来时,几个附近村屯的孩子正在废弃的家属区里疯跑,如同当年四处游荡的我们,一个冻得满脸鼻涕的小女孩,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我,期待我从兜里随手抓出的两颗糖果,就像我们当年从追逐的卡车中拾得两个甜菜疙瘩。

“你爸妈呢?没人看着你吗?”小女孩大口地嚼着糖果,半天才蹦出一句,“他们出去打工了,我和奶奶在家,你从哪来的啊?”瞬间,小时不懂的那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在这个冬日,如同电影一样,在眼前湿润模糊地放开来。

工厂的砖围墙和旧厂房还在,里面如今已是一家私营玉米加工企业。远处,城区里高层住宅丛林般生长,家属楼在城镇化飞速发展进程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和落伍,但充满年代感的红砖墙,却一次次留住乡愁,诉说着何处是吾乡。

旧时桑梓今看尽,夜夜九山劳梦魂。每逢过年,多少人跨越千里万里,都要回到故乡,也许不仅仅是为了亲人团聚,还有老宅里对旧时记忆的偶拾。

如同《目送》中描写父母子女那样:“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记忆,也在告诉我们“不必追”,我们目送它背影渐行渐远,却锲而不舍地追。

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有些人和记忆,只能存在一个人的脑海里。

有人说,岁月是一个看不见的沙漏,无法打开,也无法看见沙漏里的沙究竟还有多少,也听不见那漏沙的速度有多快,那沙漏不停地漏……我们只能努力让留不住的岁月,变成更多留得住的快乐和美好。

执象而求,咫尺千里。我们终究无法回到过去,但有生之年,幸运的话,你还可以多回自己的老宅看一看。

哪怕,只是静静坐一会儿且听风吟,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年……问余何适,廓尔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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