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大家进入直播间，我们马上开窑。”在江西省景德镇，90 后“蒲石窑主”、高温颜色釉非遗传承人石骏将古老的柴窑烧制技艺搬上网络直播间。
网络上，“蒲石”有着众多铁杆粉丝，因此石骏每次柴烧开窑直播，都有近千人观看，更有甚者，从外地坐飞机、开车直达窑前，只为争得自己心仪的陶艺作品。网友们也可以在线上直拍，通常，200余件作品在开窑的刹那间便会一抢而空。
“手工艺品制作过程比成品更吸引人，而且柴烧充满不确定性，能带来很大惊喜。当下信息如此透明，科技如此发达，我希望喜欢蒲石的杯友能有一定的艺术鉴赏能力，通过直播，传递正确的审美价值观。”石骏说。
喜欢刺激的感觉，就像开窑的惊喜
1991年，石骏出生于国际瓷都景德镇。“瓷”与“磁”同音，景德镇就像一个大磁场，成长于这片土地的孩子似乎血液里就流淌着瓷因子。对很多艺术工作者来说，也只有到了景德镇，才能真正感受到窑火的心跳，触摸到瓷艺的脉搏。
“景德镇孩子的童年，除了学习，或许就是玩泥巴了。我们家里的亲戚都在瓷厂上班，看着他们刮泥浆、拉坯、烧制到开窑，感觉特别神奇，我们玩的泥巴都是从他们的原料里漏出来的”。
石骏说，“对于陶瓷，就像呼吸离不开空气，鱼儿离不开水，虽然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它是你生命中一部分，不可或缺”。
高中寒暑假，石骏都会去拜师，这些师傅都会手把手教他捏泥塑。，石骏以全校第一名进入景德镇陶瓷学院雕塑专业。
为什么会选择艺术？除了热爱，他说，“可能每个男孩在20岁的时候都会有些叛逆，都不会安于现状，那时候特别害怕自己还没有进入工作岗位，就可以看到自己40岁，50岁的样子，那样就太没有意思了。
我喜欢刺激的感觉，就像开窑的惊喜，千变万化，完全不可预计，或许这也是景德镇能够吸引全世界艺术家来此创作的根本，那就是未知性的魅力所在”。
大学四年，石骏除了每天睡眠8小时，几乎所有时间都放在创作上，一边努力学好专业课，一边经营着自己的工作室。雕塑是艺术里的“重工业”，是一个体力活，石骏在创作时，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尤其到了夏天，进入工作室没多久，汗水便浸透他的衣裳，但他有时一做就是整整一天。因为每个环节都是亲自操刀，常常做到废寝忘食。做雕塑除了身体考验，还有心理煎熬，只有耐得住寂寞，沉得下心，才能做出好作品。
“大学里，老师教授的是最基本的知识，很多技术都需要自己去探索，去领悟，所以要不断地去开阔眼界，去学习，去实践。我大四就开始制作类似摆件的装饰雕塑成品，为日后做产品类作品打下了基础，因为见得比较多，造型把握，我有自己的见解。
我是一个随心的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跟随自己的创作灵感。”石骏说。
大学毕业，石骏走进景德镇陶瓷职业技术学院，成为学校最年轻讲师。看着有些比自己还年长的学生，他时常有些茫然，毕竟自己还处于一个学习状态，这样去教导别人，会不会误人子弟？最重要的是，他在这个岗位似乎已经“遇见”若干年后的自己，苦苦挣扎一年之后，他选择砸掉这个别人眼中的“铁饭碗”。那一刻，石骏彻底轻松了。
练摊的日子，收获成长
虽然汝瓷不算是景德镇土生土长的瓷种，由于后世皇帝对汝瓷喜爱，景德镇御窑厂一直没有停止烧造汝瓷，着名督陶官唐瑛也有几件传世的仿汝作品流传下来。
在仿汝还未风靡前，汝瓷在景德镇属于一个非常小的瓷种，而石骏的叔父就是一位传承烧造汝瓷的制瓷人，大半生以制作仿古汝瓷为生。石骏很小时见过汝瓷，被它与众不同的质感和传奇的身世吸引迷恋。
和景德镇大部分瓷器不同，自古汝窑不做茶器，那时叔父的产品堆满整个仓库，滞销了。
，叔父希望石骏和他的爱人艾英挺能够帮忙销售。艾英挺毕业于景德镇陶瓷大学陶设专业，在北京从事几年艺术品经纪，做得风生水起。
石骏知道，若想把商品推销出去，就必须对商品有足够了解，叔父将简单的入门技术传授给他，他开始琢磨，去陶瓷学院，去博物馆，去图书馆，借阅那些老得泛黄、连封面都没有的书，查阅六七十年代的配方，了解配方中化学分子，有些已经失传的原料还需要找最合适的替代品。
石骏说：“景德镇有句老话，成败就靠一把火！这种火与土的交融，在传统以松木为燃料的柴窑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景德镇气窑基本上烧10个小时左右，当然我也可以烧20个小时，10个小时的釉和20个小时的釉，效果定然不一样。为了解效果，我找到一个老师，他烧窑时我就蹲在旁边看，然后自己摸索，这中间还出了几次事故，被烫伤，眉毛烧没了，头发也烧掉一块，我终于在这条道上越走越远。”
随着技艺越来越成熟，石骏开始在雕塑瓷厂、陶艺街“练摊”。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把瓷器包装好，到达摊点，去占位置，然后一个个摆放整齐。石骏说，自己在那个阶段表现出足够的谦卑，只有这样，才能博采众长，学到他人的优点。
而做过艺术品经纪人的艾英有见识，有艺术气质，所以两人成为众多地摊中最闪亮的那颗星，他们的摊位前总是围满人。
“虽然是摆地摊，但是你要对自己的产品有足够信任度。如果你把东西往那一放，坐在那里等着人上门来看，这样懒散的状态会让别人没有购买欲望。当别人走过来时，我会给他一个友善的微笑，当他驻足的时候，我会适时介绍，因为每个杯子我都知道它是一点一滴怎么成长，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能说得非常细致，很多客人都能从根本上了解这个产品的价值。
在交流过程中，我能够直观感受到他们对产品的需求，这对我日后产品设计很有帮助。”石骏说。
“练摊”那段日子，当别的摊主还在为生计发愁，石骏半天卖上两三万块钱，已经不是新鲜事。仅仅两年多时间，他就将叔父仓库里价值几百万的货品销售一空，这成为当时景德镇“地摊界”的传说。
没有太多杂念，时时系于自己的器物
石骏与爱人一边摆地摊，一边建立自己的工作室“文心素器”。起初，艾英挺负责设计，石骏负责釉水烧窑制作，没有工厂化的流水线和大机器，为节约人工，从拉坯利坯，补水荡釉，到吹釉等大部分工艺，都是石骏自己做，烧窑则是搭叔父的窑烧。
汝瓷配釉成本高，前期的出品非常少，但是他们脱离浮躁的状态，不紧不慢进行自己的创作。
结束摆摊岁月之后，他们与外界接触甚少，过着两点一线简单生活。人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为纯粹，没有太多杂念，一心扑在工作室，心里时时系于自己的器物，从表及里，在脑海里细细构思，雕琢，就这样度过一天天时光。
素器从最初两三款变得越来越丰富，喜欢他们的杯友越来越多，收藏一款文心素器的杯子成了很多人的期待。
随着电窑和气窑普及，柴窑技术已濒临消失。石骏一直在尝试突破自己。到博物馆反复观摩宋代和各个年代汝瓷，总是觉得自己的作品少了一丝神韵。后来偶然间看到玉窑的柴窑青花，才反应过来古代瓷器都是柴窑烧造，于是他开始尝试用柴窑，胎釉果然发生惊人变化。
釉像是和胎体完全融合到一起，和之前分离、漂浮的状态完全是两种境界。油脂感也颇像是用了许久的包浆，尽管烧造成本高，但是值得花心血去制作。
就这样，在文心素器基础上，他们又创立“蒲石”。创立之初，蒲石就秉承量少质精原则，在传统经典的一些造型上提炼变化，在釉和表现手法上融入更多艺术性，力求将中国传统美学和后现代美学融入结合，孕育出具有当代特色的传统工艺美术作品。
柴窑的烧制是值得深入探索的领域，为了掌握更为完美的烧窑技术，石骏历经艰难，自己做了一个小柴窑。
石骏说：“烧窑是一个很重要的步骤，一次次尝试，可以变幻出千百种效果。一路上肯定有失败，但也会有不同的惊喜。现在，柴窑已经禁止大规模烧制，所有的原料烧制人才都聚集在景德镇，产量不会很高，在搭烧品质不稳定情况下，精品瓷依然不会很多。
物以稀为贵，专业的、精品的柴窑汝瓷还是不太可能大规模批量生产。随着人工物价不断增长，价值可观。”他介绍，柴窑烧制大致有12道程序，一般需三天三夜，期间要不眠不休轮班投柴，窑型、加柴速度和方式、空气进流量等细微因素，都不断影响窑内作品色泽变化，“我要一直守在旁边，所以每次烧窑结束，感觉自己都会虚脱”。
，每次开窑，石骏都会选择直播，让镜头前的杯迷们能够近距离体验传统文化和传统工艺，让他们对刚完成的艺术品能先睹为快，这样的直播让越爱越多的人喜欢文心素器，爱上蒲石。
随着事业发展，石骏创新的决心从未停滞。他拜中国陶瓷艺术大师陆涛、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汪明为师，提高技法。他成为高温颜色釉和传统柴窑烧制非遗传承人、景德镇仿汝瓷传承人，为弘扬传统工艺而努力。他说，中华文化源远流长，自己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
闲暇时，他会和妻子去世界各地博物馆、图书馆、拍卖会，观摩学习古今中外艺术品。有藏友说，石骏的作品结合古风又加上创新，釉面温润如玉，胎含铁量高，重量压手，堪称珍品。
石骏说：“年轻人传承传统文化需要创新，我建蒲石山居，就是想把传统文化做成一个慢节奏生活模式，是由每一个产品组合而成的生活方式。
可能二十年后我还在做蒲石，我期待自己的瓷器能够做得更好，得到更多人认可，这就是我坚持下去的源动力。”
【本文刊于《中华儿女》杂志第1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