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风曾以五律变体诗的形式评论贾宝玉和金陵十二钗等女子，其题名曰“《石头记〉交响曲》”。纵观《红楼梦》的艺术整体，又何尝不是“千红一窟，万艳同杯”的大悲剧“交响曲”？这一交响曲”呈现出异常纷纭复杂、深邃微妙的意象：具有丰富深刻的社会价值、认识价值和美学价值，自然也表现了作品的多重“主题思想”蕴涵的特点。
小戏骨版《红楼梦》三春姊妹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倘若说两千年前的屈原，在《离骚》中上叩天阍，下求佚女的“求索”，带有寥廓奇瑰的理想主义色彩；那么，与当年屈原思想相通的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千红一窟，万艳同杯”的大悲剧的“求索”，则显示了沉稳深邃的现实主义特征。亦如交响乐合奏中，有雄浑激越的钢琴，有委婉幽切的提琴，有浑圆回荡的圆号，有低沉深厚的铜管，有清圆浏亮的长笛，等等。
87版《红楼梦》三春姊妹
《红楼梦》交响曲”，也表现众多女儿悲剧各各不同的色调。“千红”、“万艳”，大概也含有色彩纷呈的意思。曹雪芹这位擅长于指挥的“音乐大师”，通过色彩富丽的调色板，在悲剧整体的互相交错、纵横参差的对比中，及其协调和谐、浓淡相宜的气氛中，呈现出绚丽多姿的各种女性的悲剧美特色。
87版《红楼梦》宝玉和众姊妹
因为《红楼梦》所写人物纷纭，经常出场的主要人物往往要与许多人物发生关系。但作为贯穿全书的主要人物之间还是能够结成关系，形成对比的。这里不过有近（直接）对比与远（间接）对比之别。宝玉、黛玉、宝钗、湘云、迎探惜三春、李纨等姨妹们经常聚会游玩直接形成互相对比，并能够通过分总离合的具体场景，将她（他）们的不同遭际的悲剧命运，有区别、有层次地显现出来。譬如第七十四回中，探、迎、惜三春对“抄检大观园”表现了敏感不满、胆小懦弱、孤独冷僻三种迥然不同的态度，从性格侧面预示了各自悲剧命运的不同色调。
87版《红楼梦》抄检大观园
而不一定经常直接发生纠葛的远对比，布局得妙，不但能够产生对比的艺术效果，而且具有蕴藉含蓄的意感。譬如前八十回中，凤姐对黛、钗与宝玉的爱情，虽然后来也顺乎贾母、王夫人亲钗疏黛之意，但尚未像后四十回中的凤姐使出“调包计”直接干预。然而，她参与男权统治擅权贪财，而最终又被男权社会殉葬的悲剧，不仅反衬了黛玉为爱情理想而死的悲剧美，而且也陪衬了宝钗“入了国贼禄蠹之流”、追求“夫荣妻贵的悲其实凤姐的悲剧，可以作为宝、黛、钗悲剧的环境氛围来理解，并非如有人说的“是不相干的平行线”。
87版《红楼梦》凤姐
在《红楼梦》悲剧“交响曲”的整体中，还有一种特殊的有趣现象，即对比中的对称美。如黛玉和宝钗，围绕对宝玉的爱情纠葛表现了对立的思想性格和人生道路，但又同属女儿悲剧，似一鸟两翼：一个是“玉带林中挂”，一个是“金簪雪里埋”；一个是“世外仙姝寂寞林”，一个是“山中高士晶莹雪”。晴雯和袭人，作为恰红院里一样受宝玉赏识、亲昵的两个丫头，也表现了具有对立（称）性的个性特征和悲剧命运，似一藤两瓜：一个是“风流灵巧招人怨”，一个是“温柔和顺”、“似桂如兰”；一个是“寿天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一个是“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87版《红楼梦》晴雯和袭人
而黛、晴之间，钗、袭之间，也是有性格命运相通的内在联系，能够形成黛、晴与钗、袭的群体对称性对比。当然，那种“钗、黛合一”、“黛、晴一体”的说法，是违反艺术规律和审美特点的。另如妙玉和惜春、尤二姐和尤三姐金钏和玉钏等之间的不同性格和悲剧命运，也是能在对比中形成对称美的。“千红一窟，万艳同杯”的大悲剧“交响曲”，不仅在相互对比和衬托中，惟妙惟肖地呈现出多线条、多层次、多色调的立体型结构，而且具有古雅清醇的音色美、节奏美、韵味美。
参考资料
《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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