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慢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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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童的家长大约少有没抓狂过的。
即便是孩子不考级、不参加比赛，家长也免不了焦虑于孩子的学习状态和成效。没办法，成年人已经习惯了“投入”和“产出”间的权衡，潜意识里总不免质问自己：继续督促孩子学琴有没有必要或是值不值得。
许多孩子钢琴学到一半放弃了，其实放弃的不仅是孩子，更是家长。大约家长再也不能承受由钢琴引发的一系列鸡飞狗跳和战火硝烟了。但放弃的家长，内心里也不免有遗憾和不甘心吧？
当然，也还有很多和我一样还奋战在督琴一线的。我们大约不可能像郎朗父亲那样督促到极致，我们的孩子也没有郎朗儿时的天赋和努力，但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初衷，我们依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音乐殿堂中找到一席之地。
但日复一日地练琴真的是艰苦而枯燥的，无法长期坚持的熊孩子们难免有松懈、厌倦和哭闹的时候，家长们这时候则需要有一万分的耐心。其实特别理解那些最终选择了放弃的家长，试问我们谁没有犹疑过、彷徨过？
如果没有做过琴童家长，大约永远也无法体会到我们的那些复杂心绪。以我为例，偶尔只是小心翼翼外加各种温柔地提醒下孩子某个地方她弹错了，敏感的熊娃可能会立刻被激怒，并吐槽说我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妈妈”。那一刻，说自己内心里没有脆弱是骗人的。
前两天，很偶然地翻出来了自己这两年里记的几篇小日记，或者说是随笔吧，都是关于孩子练琴时记下的一些心理感受，看后真是感慨万千。
日记一：9月8日 千难万难的一天
今天的练琴之旅又是千难万难。小家伙边弹边抹泪的时候，我心里也是连连叹气。
在小朋友学琴之前，我曾无数次设想，咱家孩子学琴的时候，绝不会像其他家庭一样，给孩子这样那样的压力，一定要让她好好享受音乐的美好，要让音乐成为她未来人生中的重要伙伴。
但真正经历了学琴练琴的过程，我才知道曾经的设想有多么不现实。
学琴的枯燥是不可避免的。而现在的小朋友跟我们那代人又有太多的不同，说不得，提醒不得，甚至一个“不合时宜”的微笑，都可能“伤害”到小朋友那颗“敏感”的内心。
小朋友的抗挫折能力也超差，不过是弹错一两遍，便可能发脾气，朝自己发脾气，朝钢琴发脾气，朝妈妈发脾气。
我气急的时候，便一遍又一遍地跟小朋友重复：“没有人逼你练习钢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想弹了，随时告诉妈妈，妈妈会跟老师说中断你的课程。”但实际上我内心里很清楚，这样的话不过是“恫吓”罢了。如果小朋友真的决定不弹了，我恐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同意的。但幸好这样的恫吓暂时还有效。
当然，小朋友的状态亦是时好时坏的，大约也像大人般，心情有阴有晴。小家伙心情好的时候，完全不用妈妈督促，自己又弹又唱，开心极了。那会儿的她便完全如同我所期望的，十分享受弹奏的愉悦和音乐的魅力。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进入老师所描述的那般“斗智斗勇”的状态，更不清楚自己又将战斗到哪一天。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提醒自己，不要过分与孩子较真。
日记二：10月11日 幸福得一塌糊涂
小家伙今天自己爬上琴凳，掀起琴盖，然后自得其乐地自弹自唱，一会儿弹奏老师规定的练习曲，一会儿弹奏声乐老师近来教唱的某个曲子，不见得弹唱得多好，但她沉醉其中，欢乐得不得了。
其实每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作为妈妈的我，内心总是幸福得一塌糊涂。
这便是我期待的最美好的状态。
做出让熊娃学习钢琴的决定，并不是期待有一日她能够成为音乐大师，亦不是希望她级级攀登成为所谓的“十级少年”，而是希望通过学习让她感受和领略到音乐的美好；希望音乐能成为她的终身伴侣！
未来，她未见得会有一份吻合志趣的职业，未必会有精彩的家庭生活，但希望她的生命中始终有音乐奏响。希望音乐会成为她积极生活的源泉和动力，会成为她情绪低谷时的抚慰和良药。
高兴时，她可以奏上一曲；悲伤时，她亦可以奏上一曲。
此外，更希望音乐能让她始终感受到生命的丰盈和博大，而不至于有一日迷失在生活的琐碎和重复中并由此对生命产生失望。
日记三：8月13日 感动到无以复加
小家伙这几天正在为通过测评而录制《一个小故事》和《G大调小步舞曲2》两个曲目。尽管老师之前已经做过提醒，许多小朋友都曾经录制二三十遍才能完成，加之我对女儿练习的熟练程度也心中有数，因此我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真正开始录制时，才发现自己之前还是过分乐观了。
由于暑假提前早就安排了旅行和探亲的计划，因此留给录制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天。原本觉得有好几天时间呢，一定是足够了，但现实的剧情远比预估的残酷：
练习时明明觉得很熟练，但一开始录制，前几句里就总会出现错音，好吧，重来再重来；
再一次，这一次曲子大半都完成得很好了，却偏偏忽然在某个音上卡壳了，没办法，重来；
再一次，经过了失败后的反复练习，很好，这次总爱出错的地方非常稳定，但偏又恰恰是在从无差错的地方断片了；
再一次，弹着弹着忽然不知道自己弹到哪里了……
真的不记得究竟录过多少遍，每一次盯着屏幕中的她，我都觉得心快跳出嗓子眼了。我一直祈祷：稳定点，再稳定点，这次一定要顺利完成。因为负责给她录制视频的我已经是腰酸背痛，胳膊几乎要抬不起来了。而连续练习和录制了几天的娃，到底有多累可想而知。不仅仅是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她长这么大大约是平生第一次遭遇了这么多个失败。
我以为她会愤怒，以为她会放弃，但是她一次又一次地鼓励自己：“我一定可以的！”、“这一次我一定可以成功！”“没关系，我可以再来一次！”、“要相信自己，加油！”
每次失败后，她又继续回到镜头前，面带微笑，鞠躬，然后清脆地说着“老师好，我要弹奏的曲目是……”接着又继续挑战。连续几天都是这样的状态，因为我们必须要做到精益求精。但是孩子真的是太累了，状态越来越糟糕。出发去旅行的前一天，很晚了，依然没有录制到满意的成品，于是我劝她第二天早晨去火车站前再试试。
第二天一早，5点，孩子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但她哑着嗓子来到镜头前，再次说着“老师好”。那个早晨总算录得马马虎虎，尽管不算完美，但最终通过了老师的考核。
这一次作为老母亲的我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平日里她明明是个爱急躁的小孩，但关键时刻，真的没曾想到她会这么镇定和果决，一次次地自我鼓励。我给老师发信息说：“这两年里，没有任何时刻让我这么感谢钢琴，孩子真正收获的不仅仅是音乐，更有对心性的磨炼。”
上面几篇日记里记录的那些片段和细节，其实很多已经模糊在记忆里了。而再次重新去碰触那段过往时，不得不感叹自己总是忘却了来时的路。孩子一路成长得太多太多，只不过我总时时关注当下的细节，忘却了她一直以来的努力，所以常常急躁，彷徨，甚至雷霆万钧。
但是正如给老师发信息时所说的，几年来坚持鼓励孩子学琴，其实收获了许多许多。是的，我家孩子没有郎朗的天赋和勤奋，未来几乎不可能成为音乐大师，但是她会拥有练琴路上磨练出的坚韧品性，还会有音乐伙伴陪同的充实和美好。
孩子现在学琴已经3年多了，我已经不再像她初学时那样总陪在她一旁，帮她记录老师所说的重点和要求，帮她认谱子，帮她纠正手型。如今已经8岁的女儿，相较于陪同，她大约更加渴望的是信任和自由。所以我现在基本已淡出了她学琴的生活，她会自己每天主动练习，遇到困难或是有什么样的思考会自己和老师交流沟通。在因为疫情而居家学习的这段时间里，她也丝毫没有中断钢琴学习和练习。
孩子学琴的路当然还有很长很长，偶尔她也有松懈懒散的时候，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略过了。孩子需要喘息的空间呀。总体上，最近这一年多，她自主学琴的进步更大，孩子和钢琴的感情也更深了。音乐已经成为她生活中的不可或缺。
我太喜欢她沉醉于弹奏的专注表情，太喜欢她攻克一段高难度曲目时的欢快笑声，太喜欢她邀请我来听她弹奏时的激昂和兴奋……
这难道不是已经足够美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