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整整一周，从闽西南到闽东北，穿越时空，肉体在路上。
我喜欢龙岩人的朴实，泉州人的热情，也喜欢厦门人的让人舒适。
如果让我选择一个长住的地方，我会毫不犹豫地去漳州。让肉体在“五湖四海”里踌躇，灵魂与林语堂一起飞翔。
福建的美，在于山海差异。在闽西山里的小镇，你看见一个羞赧的笑，在沿海的都市里，会变成一种优雅。或者，一簇绽放在山区内陆的金樱子花，本来温馨浪漫，可到了海岛的绝壁，却成了一个“钢铁侠”。
福建的好，在于各自知足。福州人说“有福之州”，厦门人认为自己走在改革开放的前沿，三明人和龙岩人傲骄每一口空气都是甜的，宁德人很在乎清甜可口的二都蚶和云淡小海蛎。
福建人的可爱在于，都说心永远在家乡，实际的情况却是，肉体与灵魂一直都在路上。
02
六岁时，我开始上山放羊。一只母羊。它跑得比我快，偷吃了地里的庄稼，邻居找上门，我把它藏在阁楼里。它被邻居家的公羊欺负，生出一只小羊，我却要去上学了，只好用鞭子赶着它们去了隔壁村庄的叔叔家。后来，叔叔用担子挑着它们的肉卖到了县城。
18岁以前，我就如我放牧的羊，活动的范围撑死了也不会超过三个乡镇，生长的，读书的，以及距离很近的县城。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我应该是没有灵魂的。就如刘翠蝉所写的，没有观世界，哪有世界观？
我不是一只羊，我终于跨出了三个乡镇。
第一次到福州，从师大去农学院不知道怎么坐公交车，顶着烈日走了一大中午。然后在长安山散步，迷失方向问路被骗，走进了火葬场。
那一天，我的肉体受伤了，却苏醒了沉睡的灵魂。
03
许多年前第一次去厦门，我惊讶于她的精致，在白鹭洲边的公园里，落地的白色灯泡完好无损，这在当时的福州不可思议。后来数十次到厦门，或在白城沙滩里捡到一枚贝壳，或是日光岩前听见琴声，或于南普陀寺前偶遇年轻的尼姑，三天五天，走马观花，无不留有念想。
令人诧异的是，感念厦门的好，却从来没有在此停留的想法。或许是一个长住福州的人从心底里离不开福州的温吞。不仅如此，却还心生了嘲笑“岛民意识”的矫情。
这次在厦门，朋友旧事重提，让我又想起自己对厦门这座城市的纠结心情。
不要轻易去评价别人，因为你没有经历他的人生。对人如此，对于一个城市也是一样的。
04
再到古田，又去瞻仰伟人遗迹。
去年廖氏宗祠前静美的荷叶，已换成结了籽的油菜。没有赶上遍地黄花，就如我去年来时荷花已经谢了一样。
我的肉体总在奔跑。回想刚刚注册QQ的时候，ID的名字叫“runman”，一个奔跑的男人。
不是逐鹿中原，而是浪迹八闽。
这片被称为八闽的土地，古中原文化的里子，闽越文化的衣裳。
许多从中原落荒而来的居民，筚路蓝缕，刀耕火种，延续着生命的种子。他们的肉体跑过了无人居住的山林，又从海边出发，咬着牙，忍着不死，飘洋过海。
我沿着祖先的路，从福州出发，又回到了福州。这好像是一种宿命，与你的抗争没有多大关系。
就如我喜欢的林语堂，他的肉体从平和坂仔上路，到了上海，去了美国、德国，又回到北京、厦门，最后是台北和香港；他的灵魂飘着京华烟云，穿过了武则天和苏东坡的时空。作为一个作家，他充分表达自我，到达了人生的盛宴。
然而，他终于没有回到他日夜思念的坂仔，葬在了异乡的阳明山，墓的前面是他那座面朝大海面向故乡的屋子。
他的肉体与灵魂一直都在路上。
05
想起孟效的《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作此诗时，孟效登上进士第，时年46岁，肉体已经开始衰颓，但他的灵魂是飞翔的。
同样年纪的我，再读此诗的心情，也有同样的衰颓与飞翔。
只是除了龌龊和放荡的回忆，没有花没有马也没有春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