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一切,也就原谅了一切——英国谚语
古代经常会有
强占他人妻子的狗血桥段,而这种恶霸通常都会受到惩罚
,比如在《无声戏》里面有一话叫做《女陈平计生七出》,讲的就是土匪强占良家妇女,但是被良家妇女设计,不但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自己还把钱和命一并丢掉了。
在话本集《欢喜冤家》中,自是也少不了这种桥段,不过比起其他话本里面设计精巧的桥段来说,似乎《欢喜冤家》里面的故事更多的是无奈,这篇故事叫做
《朱公子贪淫中毒计》
。
强抢他人妻的恶霸
在嘉靖年间,有个
朱公子
,年纪二十八岁,父亲是当朝大官,妻子也是大官之女,生得叫一个标致,可惜娇妻在怀,这个朱公子不怎么珍惜,因为他一直信奉一个道理:
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
相信这话现在也有许多人听过,不过这个朱公子可是深得其精髓,先是纳了一堆小妾,腻味了以后就把身边的婢女都占为己有,至于风尘女子更不用说,一圈都觉得没有意思了,
这朱公子自然就把心思放在“偷”上。
朱公子专好身边人的老婆,也因为自己父亲的身份,没几个人敢反抗。
一日,朱公子就在自家出租的屋子那块闲逛,结果迎面而来一个窈窕女子,只见这女子生得那叫一个闭月羞花,朱公子不觉都看得痴了。
回去以后,朱公子就打听到这女子叫做
莲姑
,并且打算拿下了。
另一头,这个莲姑其实早就有了家室,
丈夫叫做伍星
。
这伍星有个弟弟叫伍云
,在营伍中当民兵,平时不太回家,恰逢这天,伍星去探望弟弟,所以就莲姑一人出门去井边打水,谁不曾想到,就遇见了恶魔朱公子。
这朱公子人脉广,更何况伍星夫妻租的房子就是朱公子家里的,随便一打听就打听出来莲姑和伍星的事情了。
朱公子也知道自己权势大,所以也没有想什么阴谋诡计,直接就派下人去和伍星谈,
说自己想要他老婆
,料这伍星绝对不会不答应。
事实上,
当朱家下人和伍星谈的时候,伍星真的害怕了——毕竟自己住的朱家的房子,若是不答应,自己连栖身之地都没了,
更何况,朱家权势大,很有可能让伍云的民兵也当不成了。
于是伍星和莲姑痛哭一场后,只能把老婆主动相送了。
决定报复的小叔子
本以为朱公子在得到莲姑以后,很快就失去兴趣了,不想着朱公子对莲姑越来越有兴趣,开始还把莲姑接到府上去
,后来干脆就直接去伍星家里,和莲姑私会。
莲姑表面上顺从朱公子,心里头自然是叫苦不迭,她让丈夫赶紧去外地选好房子,趁着夜黑风高,他们一家人可以逃往外地。
这伍星也没有别的办法,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一个人去外地选好了房子,然后大晚上找到自己的弟弟,和自己的老婆莲姑三个人对坐,醉倒浓时,伍星就把自己受的这些委屈全都给弟弟伍云说了。
伍星对弟弟说:“你也别当民兵了,我们夫妻两个带着你都逃到外地算了。”
伍云听后愤愤而起:“我自己是可以不当民兵,但是你们夫妻就这么认了?不打算报复一下这个朱公子?”
伍星听后摇了摇头,“想报复又怎么办啊,朱公子家里可是权势滔天,要是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朱公子家里在全国找个人还不难?”
伍云却下定了决心:“正是因为朱公子权势滔天,
我们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到时候逃到外地,说不定他就能追到外地。
”
伍星听了也觉得有理,但是也告诫了伍云,千万不能搞出人命,要是身上背了官司,逃到哪里都没用。
伍云应允了,当天晚上他让莲姑把朱公子再次请到家里,莲姑拼命向朱公子灌酒,灌得朱公子人事不省。
当朱公子昏睡过去以后,伍云出现了,只见他拿出一只画笔,在朱公子脸上猛画,把脸涂得鲜红,然后把沥青当啫喱水用,把朱公子的头发定型成了笔直朝天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鬼。
如果放到现在,看来这伍云是有当化妆师的本事。
等化好妆以后,
伍云把朱公子拎到了朱家的门口,把朱公子摇醒,在他身后不远处,又放了一把火
,在敲响朱家大门以后,伍云带着叔嫂二人消失了。
于是朱家下人打开门以后就看到这样一个场景:
火光之中见一活鬼往内抢入,众家人都吃一吓。
想象一下,黑夜里,火光漫天中,一个头发梳起来,走路摇晃的“鬼”出现在你面前,古代人又没有什么唯物主义,大叫一声,就一起杀鬼。
半醉的朱公子就被这么一通乱打,最后一命呜呼了。
归还子嗣的夫妻
等第二天大白天醒来,朱家下人一见“鬼”的身子看起来是人的样子,吓得立刻把鬼脸洗净,等发现是昨天乱棍打死自家公子的时候,后悔不已。
朱家老爷得知以后震怒非常,他又知道伍星一家的事情,恰逢此事之后,伍星一家人都不见了,营伍中伍云也退伍了。这朱老爷自然知道这事和伍星一家脱不了干系。
于是他非要将这事闹上官府,谁知官府的这个知府恰巧是个懒得管这事之人,
非说这鬼明明就是自家下人打死的,怎么能怪伍星一家?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话又说回伍星一家,当伍星一家到了新住处以后,莲姑居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一掐日子,孩子是朱公子的。
古代也没有打胎之法,莲姑只能怀着,生下了仇人的儿子。
伍云看着这个孩子,提议将这孩子处理掉,
莲姑倒是有些不忍
,外加早已听说朱公子已去世,便打定主意要留下孩子:
倘后生了子侄,将此子付还朱家,使他不绝宗嗣,亦是一点阴骘。
也就是说,莲姑想先把孩子养大,等再大一些把孩子还给朱家,也算是给自家积德了。
这个孩子就在莲姑身边养了三年,等到三岁的时候,
莲姑托人把孩子带回到了朱家,顺便写上了孩子的身世,一并交给了朱公子的父亲。
朱家见到这个孩子,只见他生得和朱公子一模一样,十分欣喜。朱公子的夫人提出想让人去寻伍星夫妇,将人捉了治罪,可是给朱公子的父亲拒绝了,他们打算让恩怨从此断掉,各过各的,相安无事。
最后,伍星与莲姑又生了几个孩子,都成了才;而朱公子的事情让他们家人对于孩子抚养也反省了许多,于是开始严苛对待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孩子,最后也成了大才。
强占他人妻子,又反过来被报复这个桥段可以说在古代话本小说中都算是必备桥段了,因为够狗血也够大快人心,可是比起其他故事中的理想化,这篇故事更加贴近古代的现实,伍星不算是没有智慧,也不是不能逃,
可是在阶级豪权面前,他和妻子就像是蝼蚁一样,
随便就会被捏死,不过就是死得惨不惨罢了。无论是大智慧还是小聪明,在豪权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
所以莲姑被送了出去,伍星就成了那个“窝囊”男。
甚至在故事的最后,若不是朱公子的父亲不想追究,伍星一家人照旧是逃脱不开被捉进官府的悲凉下场。
所以到头来,这个故事本质还是朱家——
豪权方放过了伍星这只小蝼蚁罢
了。
这个故事,虽然是“计”做的题目,表面上看的确是一个计谋智慧的故事,但通读完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和计谋、和智慧没有一点关系。
这个故事的核心在于“原谅”。
伍星和莲姑做出了原谅,他们生下了仇人的孩子,并且抚养大归还;朱家业做出了原谅,朱老爷原谅了间接害死自己儿子的人。
曾经在叶广芩的一篇小说里面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知道了一切,也就是原谅了一切。
这篇故事暴露在阶层的冲突中,而原谅让他有了一个欢喜的结局。